姑母为我选婿,方隔几日便有了人选。
我行至宫门,恰好遇到表哥的马车出去。
我才下车,侍从掀起车帘,露出一截好看的下巴,天子端坐在内。
常跟着他的黄内侍跳下车来,满脸堆笑。“大小姐可算又进宫了,不过皇上正要出去。”
我一下攥紧了帕子,猛然想起上次才答应再不进宫。
慌乱中看了一眼车帘后面,表哥大抵觉得我不守承诺,又挡了路。
我避开行了蹲礼,“皇上,臣女……臣女忘了,臣女告退。”
黄内侍状似惊诧地后退了几步,我带着晓齐忙又爬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转头回府。
车架半晌未动,我掀开侧帘,却是一张仿佛很久未见的脸。
“跑什么,何时不让你进宫了,这几日为何不见你?”
他略皱着眉,眼尾上挑,一只手攀在车架上,肌肤的温度似乎传进车厢里。
我咽下酸水,不敢像从前一样和他斗嘴,哪怕我没有委屈的理由,可就是十分委屈。
只好偏头对着另一边。
“皇上,是臣女自己承诺不再踏入,但臣女忘了,以后不会了。”
他仍不放手,站在车旁,默了半晌。
“你叫我什么?”
“皇上。”
登基后,他说不要叫他表哥,我已是听话了,不叫皇上还能叫什么?
身后的气息重了些,却一言不发。
眼看越来越多目光聚到这里,我转身,鼓起胆子轻轻推开他放在车窗的手。
那双如玉的手,幼时曾牵着我走遍宫廷,如今却只能推开。
待车远了我回头看,他似乎有些生气对身边侍从说话,在宫门外站了会,又上车往宫内去了。
表哥,我似乎要学会了。
我的心愿,从此只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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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嬷嬷就站在宫门内,看了全程。
第二日一叠画像暗中进了棠府。
“大小姐,这些公子虽比不上陛下,但太后娘娘初筛过,觉得可供一观。”
我随手翻开一张,嬷嬷小心翼翼地询问。
“您觉得如何?”
她确是姑母宫里的嬷嬷,却不是平时最得用的。
不过想来也是,哪能将最好的宫人派来给我跑腿用。
“很好。”
我的身份配谁都有余,从前我却偏执迷那个配不上的。
这些公子就很好,即使婚配,最差至和离,我依然是棠家大小姐。
我有些急切地要选一个人嫁出去。
姑母不松口,父亲让我进宫的计划倏然落空。
他心里不安,在朝堂鼓弄是非,打压政敌,愈发要耍国舅的威风。
断了阿爹国丈的念头,他就不会像梦里一样不知收敛。
只要不动摇国之根本,姑母会保棠家。
被我看过的画像又暗中被送回宫中,我在其中长得最好的几个公子名字上画了圈。
只待姑母给我安排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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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灯会,我难得和自家人度过。
三妹的手挽着我,心思却一直在游走。
我一直追着表哥跑,没注意到三妹何时已经心有所属了。
我回忆了梦境,似乎还是阿爹宿敌之子。
三妹和话本里写的一样,平时乖巧文静,一出手便能气阿爹个半死。
我和三弟不思进取,看着反骨,在人生大事上却只能听阿爹的安排。
“姐姐,我,我有东西落在车上了。”
听着她颤抖的声音,看着她通红的双耳,我从前究竟是多笨,三妹这种程度的撒谎也当我看不出吗?
“你去吧。”
想来是与那位公子约好了。
情投意合,两心相许,是难得的事。
棠图收起折扇,双手抱在身前。
“大姐,我也有事。”
我斜他一眼,“你有何事?”
成日不是招猫就是逗狗。
“这都是你们小姑娘家爱看的玩意儿,我逛着没趣儿!”
我怒目而视,“那你也得守着我,不然我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他的气焰蔫儿下去。
“知道了,大姐近日对旁人都温柔许多,怎么对我还这么凶。”
梦里我就是太过傲慢,失势后连自己宫里的宫人都落井下石,我在学着对身边人克制脾气。
“棠大小姐还是如此娇蛮。”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上下扫了一眼。
“你是谁?”
男子一时愣住,二弟从我身后往前看。
“这是季念成,大姐你从前的同窗,我都记得。”
我从前眼里只有表哥,哪有什么同窗。
何况课业又不好,结业后从未怀念过。
又仔细看了一眼,我这位同窗长得不错,只是脾气不好。
此时他“哼”了一声,绕过我便走开了。
二弟在一边幸灾乐祸。“还是大姐能让他吃瘪,一句话就把他气得不轻。”
我无奈。“我是真不记得。”
“总之气到他我高兴,父亲成日说季念成稳重,手腕颇深,让我跟他学,我看也未必。”
我本不放在心上,他对我态度不佳,而我不放心上,自觉已然是大度了。
可接下来逛了一路,仿佛十分凑巧,季念成总能出现在我的周围。
我这才又打量了他一番。他赢了我看中的一盏竹纱灯,在我身旁晃悠。
我试探地开口,“季公子,你……”
他倏然把灯递了过来,目光定在我身后的虚无处。
“给你也无妨。”
我还没说呢。
晓齐上前把灯接了过来,我想着还能说点什么话,对面的公子却已经匆匆走远了。
“大姐,他要是对你没心思,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二弟腆着笑脸,我白他一眼。
“我要你那无用的头做什么。”
倒是嬷嬷难得开口,“公子慎言。”
她代表姑母,又常年在宫中行走,自有一身威势。
我和二弟都默默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