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再次醒来时，周纪宸坐在我的床边。

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望着我的眼睛，说不出地心疼。

「胡太医说你早产不久，不该……」他低头望着我的小腹。

「都是朕的错。」

我回握他的手，没有一点为难。

「皇上，我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臣妾不难过。」

「若是心疼臣妾，带臣妾出去走走吧。」

周纪宸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们身边跟着无数暗卫，他是对我始终有戒心。

「皇上，带我去沈府看看吧。」

往昔峥嵘相府，此刻已是萧索一潭。

巨大的额匾半挂着，鸡蛋的汁液干涸在上面。

府内没有充公的财物，早已被平民洗劫一空。

那日我上书之后，周纪宸毫不犹豫下了手。

父亲知他怎样登上高位，又怎么可能活下去。

我的奏折，只是递给他一把刀而已。

「臣妾想去闺房看看，皇上可要去？」

我想他一定回拒绝我的邀请。

因为他曾在这里，撞见了我和周霁远相拥。

「去去也无妨。」他含笑望着我。

我轻蹙眉，很快笑道。

「那便一起过去吧。」

尽管相府落魄，可我的房间没有丝毫变化。

出嫁前那首小字还放在那里。

「君念我生明日复，岁岁年年长相思。」

他念完嘴角一翘，我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不等他发作，我强笑吻住他的唇，手中的鸳鸯荷包落在地上。

回宫路上，我坚持不坐马车。

喧闹的人群中，周纪宸揽住我的肩膀。

可这一次，只有掠夺。

大病未愈，我很难挣出他的怀抱。

遍体生寒的刹那，一阵熟悉的气息闪过身旁，我身体僵住了。

我鼓起勇气朝走向角落的那人看去。

下一瞬，泪流满面……

盛夏时分，我得了一封来自宫外的信。

那天晚上，我睡了这些年第一个好觉。

周纪宸越发喜怒无常。

自从看到相府闺房中那句诗，他心中的野兽撞破了锁，几度将我打得遍体鳞伤。

疯狂过后，他抱着我忏悔，一遍遍叫着姐姐。

边关战败的流言四起，以严大人为首的言官百般谏言。

更有甚者，在朝上破口大骂。

直言皇上为求私情，弃天下苍生不顾。

周纪宸再次使出上位时的权谋手段。

如当年投靠太子那时一般，将忠良之辈踢出了局。

严大人处斩那晚，我攥着奏折坐在那里。

胸中血气翻涌，快要将我的理智烧尽。

那人来找我时，身上的酒气还未散。

我缓缓站起身，望进他已经迷离的双眼。

「皇上果然没变。」

「还和当年一般，能屈能伸。」

许是我语气中的讽刺太过明显，他的目光清明了不少。

「当年太子忌惮先皇对你母亲的深情，追杀你数载，是你三哥一直保护你。」

我已压不住胸中盛怒。

「可一朝进宫，你转头进言太子，说周霁远谋反。」

「太子废了周霁远半条命！」

他怒目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出声艰难，可我还是在说。

「后来你与太子夺权，怕……咳……周霁远反你。」

「你竟派人追杀，要置他于死地！」

空气越发稀薄，他爆喝一声，将我按在桌上。

桌角重重撞在我的后腰上，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周纪宸，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你三哥，你在七岁那年，就是一座碑了！」

我对上他猩红的目光，突然笑了。

「不，无名幼子。」

「连座碑，都不配！」

10.

狂怒的拳砸在我身上，有那么一瞬，他好像真的要打死我。

我始终咬牙望着他，一声都没哼过。

「沈念青！求我放过你！」

我扬起青紫的脸，冷笑出声。

「打死我吧，我死了，反军正好出师有名。」

他举起的拳停在原地，眼中的怒火化作寒冰。

周纪宸走了，许久没踏进长安宫。

我养了两个月，终于可以出长安宫走走。

我从周恭礼的口中，知道了前朝的情况。

北方已有起义军奋起，长驱直入，已到了都城附近。

朝上因严大人一事，众臣不敢多言。

可心中的怨恨，无法消散。

「若是八王爷你，你会怎样做？」

小小少年收了怯懦，小手背在身后。

「帝王之道，唯仁心尔。」

我终于笑了。

秋日已尽，都城下了这年第一场雪，信上的日子也到了。

当晚，许久不见的周纪宸醉酒来到长安宫。

他进门就蒙住我的眼睛，禁锢我的双手。

不管不顾亲上来。

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只是在换气的瞬间，不断叫着我。

「姐姐，姐姐，纪宸错了。」

「姐姐原谅你了。」

迷蒙之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对上我温柔的目光，他剧烈一颤。

「为何你……」

我牵住他的手，轻轻一笑。

「今日是你的生辰。」

「姐姐祝你生辰快乐。」

我能看到他眼中闪动的泪光，还有如当年一般，澄澈的目光。

我将一杯水酒递到他面前。

他眼睫飞快一眨，没有接。

我也不恼，将酒杯收回来，一饮而尽。

三五杯水酒下肚，我动作也有些迟缓。

刚刚将杯中酒蓄满，一只大手拿走了酒杯。

一杯接着一杯，他闷声与我共饮。

就像年幼时我们偷了父亲的桂花酿，躲在假山后喝得横七竖八。

周纪宸像是也想起了那时场景，哼笑一声。

随即伸手去拿酒壶。

哐当……

他的手脱了力，酒壶径直摔在地上，朝床底滚去。

「这酒……」

他用力眨眼，浑身却像没了筋骨一般，靠着桌子跌下去。

「你竟然给朕下毒！」他用尽全力呼吼。

「来人呐！」

屋外悄无声息，根本无人回应。

我喝了一口清茶醒酒，笑着走到他身边。

「皇上是不是糊涂了？」

「若是毒，臣妾怎么好好的呢。」

他用力撑起身子，须臾又跌下。

「这只是软筋散。」

「你到底要做什么？」

冷笑过后，我的眼神像刀一样飞出。

「我要做什么，皇上不知吗！」

「你杀我姐姐，害我夫君。」

忆起往昔种种，我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