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巴车驶离贺既明从小生活到大的那个村庄。
贺既明视线里也再看不见那个用力挥手的姑娘,他才收回了视线。
“既明?”林惜枝有些不满的声音扯回了贺既明的思绪。
“怎么了?”
林惜枝撇撇嘴:“我喊了你好几声,你很舍不得陶嘉月?”
贺既明抿了抿唇:“她毕竟智力有缺陷,我担心……”
林惜枝打断了他:“你不用担心,她爸妈是抢险救灾牺牲的烈士,村里人虽然说她傻,但也都是关照她的,政府每月也会给她发放补贴。”
“你既然已经决定去北京后,不回来了,那就要做到真的放手。”
贺既明点了点头。
“我知道。”
林惜枝这才满意地笑笑。
“对了,我爸妈来信说很想见见你这个全村一个考上大学的高材生,等过年,你别留在北京了,跟我一起去上海吧?”
贺既明顿了顿,正要说什么。
却看见一个红色的布包从他的行李里掉了出来。
他皱起眉头,捡起来打开一看。
只见里面放着三百五十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陶嘉月歪扭的大字。
【既明,到了城里,不要亏待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上课。】
贺既明手指一僵。
他不知道陶嘉月是怎么把钱塞到了他的包里。
上次他给了她三百块,她竟然还回来了三百五十块。
这五十块钱,那笨蛋要攒很久很久……
贺既明眸中一片黑沉。
半晌,他将钱重新包起来放回行李中,什么也没再说。
……
直到再也看不见大巴车的影子,我才转身往村里走。
说不上为什么,我的心口闷闷的。
我想,一定是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和贺既明分开过。
这是一次,所以我心里才那么不安。
没关系的,等过年,贺既明就会回来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结果没走多远就被村里的叔叔婶婶围住。
“嘉月啊,你怎么没跟着既明一起走呢?”
我解释道:“既明说他安顿好了就会回来接我。”
叔叔婶婶都摇起头:“哎哟,真是个傻姑娘!”
“他不让你去,你闹一闹不就成了?这下他去了城里肯定把你忘了,不要你了!”
我坚定地摇头:“既明才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他。”
“你们等着瞧吧,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我就这样胸有成竹地过起了一个人的日子。
八月份,贺既明离开的一个月,我自己收完了所有稻谷。
留下一部分当粮食,其余的卖了钱全都邮给了他。
九月份,我去山里面捡了菌子回来晒成干货存着,等贺既明回来可以带走。
十月,天气凉了。
我给贺既明做了套衣服,但怕他胖了或者瘦了,穿着不合身。
我就让村里的书记帮我给贺既明写了封信寄过去。
然而又是三个月过去。
眼看着二月份了,快过年了。
村里外出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
整整半年,我还是没收到贺既明的回信。
我就每天都去村口等大巴车,期盼着贺既明能从上面走下来。
但他始终没有回来。
我有些担心,决定去找贺既明。
我数了数攒下的钱,四十五块八毛钱,应该够我买张火车票了。
离开前,我托村子里的书记又写了封信寄给他,告诉他,我准备去找他了,让他记得去火车站接我。
然后我就拿着行李去了城里。
好不容易找到火车站,售票员问我:“去哪儿啊?”
我愣在了原地,我不知道贺既明在哪里读书。
我好奇问他的时候,他总是敷衍我说:“说了你也不知道,安心在村里等我来接你。”
他收信的地址也因为我不认识字,直接留在了村书记那里。
我努力回想,突然想起那天有知青问林惜枝的话——
“好像叫什么海……”
“上海?”售票员扯着嗓子问。
“对,就是上海!”我连连点头:“我要去上海!”
“十八块。”售票员收了钱,撕了张票子给我,就把我赶走。
但我攥着那温热的火车票,只觉得满心都是热的。
贺既明,我来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