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来宣旨的公公前脚刚走,沈川柏后脚就出了门。
他去得那般匆忙,关门的风带得院中桃树不住摇晃,寒风打着旋往我脸上扑。
薄薄的门板遮不住外头邻里的闲言碎语。
「李瑶光一看就是个有心计的,当年若不是沈家落难,她趁机挟恩图报,非说两家定了娃娃亲,不然哪轮得到她一个卖酒女嫁给沈大人?!」
「啧啧,这回沈家起死回生,沈大人还把她妹妹的心疾治好了,到底让她赌赢了。」
「赌赢了又如何?俗话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沈大人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只怕会厌弃了她,休妻另娶。」
「说得也是,沈大人这么着急出门,莫不是要去接张姑娘?听说她死了丈夫,在寒山寺等了小半年呢……」
我被迫听了一耳朵议论自己的话。
还没等骂回去,一旁的小喜先按捺不住了。
她今年刚满八岁,身量虽小,嗓音却中气十足,隔着门板奋力为我鸣不平:
「一群只会嚼舌根子的长舌妇!告诉你们,我阿姐天下第一好,即便要休,也是我阿姐休了他沈川柏!」
闲言碎语一瞬停了,随即又传来一片哄笑声。
小喜气得直跺脚,两腮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发顶,勉强让她平静下来。
一旁的沈家祖母面色讪讪,她拉过我的手,话说得情真意切:
「川柏这孩子自小重情,鸣月与他青梅竹马,又等了他这些年,他内心过意不去,这才去接她回来。」
「如今他恢复了官职,往后职务繁忙,多个贴心人来替你分担照顾,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瑶光,这些年你为沈家做了许多,祖母都看在眼里,等鸣月入了府,祖母让她给你磕头敬茶……」
字字句句,看似为我筹谋考虑,分明在逼我让步。
我轻声打断她,全了彼此脸面:
「祖母,莫非您忘了当年我们的约定?」
沈家祖母神色一怔,蓦然反应过来。
良久,只剩一声绵长叹息。
看我从屋里拿出收拾好的包袱,她十分惊诧:
「瑶光,难不成你早就打算要走?」
我没应声,只默默走到院中那棵桃树下。
新雪初霁,朔风骤起,一地落红。
拨开层层花瓣,我将埋在土里的那坛陈年女儿红挖了出来。
待将那坛酒抱在怀里,我牵起小喜的手,这才转头看向沈家祖母:
「烦请转告沈川柏,今生我李瑶光同他夫妻缘尽,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