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缸盖边缘，慢慢探头看进去。

黑暗的水缸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漂浮在水面。

碎花裙在水中散开，像一朵枯萎的花。

爸爸的视线落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瞳孔瞬间放大。

“念念……”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妈妈听到动静冲过来，探头往水缸里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尖叫。

“啊——”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又猛地冲上前，伸手想把我的身体抱出来。

手指刚碰到那冰冷的皮肤，她像被电击一样缩回手，整个人瘫软在地。

“不……不是真的……”

爸爸颤抖着站起身，伸手进水缸，将我的身体从水里抱出来。

水从碎花裙上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妈妈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哭声。

那天她把我按进水缸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里重播。

“你不是喜欢玩水吗？就进去泡个够！”

她伸手想摸我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明明你自己可以爬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到死还在跟我置气！”

“念念，你就这么恨妈妈？恨到用死来报复我？”

“明明……明明是你先犯错……”

爸爸抱着我，眼泪一滴滴砸在我脸上。

“都是被我们宠坏的……她这倔脾气，到死都不肯认错……”

“这孩子……何苦呢……”

他俯下身，想给沈念做人工呼吸。

可我的身体早已僵硬，嘴唇冰凉，根本撬不开。

“来不及了……”爸爸的声音嘶哑，“都来不及了……”

妈妈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冲进屋里，拿起手机。

“喂，120吗？我女儿她……”

她的声音在颤抖。

“她跟我们赌气……不肯从水缸里出来……最后自己淹死了……”

爸爸接过电话，声音嘶哑地报了地址。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医生检查了我的身体，对着我爸妈摇了摇头。

“已经死亡多日，没有生命体征。”

妈妈听到“死亡”二字，整个人跪在原地。

她扑上去抱住我的身体，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

“对不起……念念……对不起……”

“从小到大我们都那么宠着你……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惩罚你都接受不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充满了指责。

“是你自己不爬出来的，是你自己不肯认错！你说，这到底该怨谁呢……”

“你这傻孩子……你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惩罚我们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无声的哭泣。

爸爸坐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捂住脸。

“都说现在的孩子心灵脆弱……动不动就自寻短见，没想到……没想到念念这孩子也……”

他想起了我小时候。

每次犯错，我都会主动抱着他的腿，用那双大眼睛看着他，软软地说：“爸爸，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他总是狠不下心。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永远会主动认错的乖女儿，为什么这一次，宁愿死在水缸里，也不肯说一句“我错了”。

妈妈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身上的裙摆上。

她指着那破口，对爸爸尖叫：

“孩子爸你快看！她的裙子！都撕破了！”

“她肯定是在里面发脾气！拿自己撒气！她宁愿撕烂自己的裙子，也不肯出来！”

爸爸顺着她的手指看过来，眼神从痛苦，变成了彻底的失望。

“真是……被我们惯坏的白眼狼。”

“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因为一次责罚就用死来惩罚我们，真是不孝女。”

我想辩解说是我实在太冷了，才死死拽着裙摆，不小心撕烂的。

可是我没办法让他们知道，我的冷，凉透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