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生痴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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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我嫁给苏禾那日,正是皇帝薨逝,三皇子李瑾登基的第一个年头。

没有红妆十里,只有一顶看着就寒酸的轿子,从后门抬向宫外不远处的一座偏院。

那日偏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我的怨气同那暗沉沉的天空一样。

原因无他,我要嫁的人,是一个无根无权之人。

我与此人并不认识,只知他在宫乱时保护了当今圣上,护驾有功,只求了一座宅子以及一个娘子。

我就这么从风月坊的姑娘成为了一个宦官的对食。

许多老太监都喜欢与宫女对食,然后变着法儿在床上折磨人。

嫁给他,我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我在花轿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遮脸的喜帕被我随意扯开,面上的妆也哭花得彻底,我还完全不在意地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

直到花轿停下,“轰”的一声砸在地上,幸亏坐得稳,才未一个趔趄跌出花轿,那些抬轿的下人自是不想与一个内侍扯上分毫关系,疾步退下,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掀开轿帘,这儿正是一处窄巷,显然未被抬进院中,我已经可以想象,一个涂着白粉,满脸褶子,说话尖声细气的老男人狞笑着把我从花轿里拽下来的画面。

当下生了逃跑的心思,便也再顾不得哭。

我闷头就从轿中跑出,不想,外面也有人要进来,我于是便这样撞进了那个穿着喜服的男人的怀里。

我看都未看,含着泪一巴掌就给扇了上去:“什么腌臜东西,给我放开你的脏手!”

这人轻啧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尖细,音色却温温凉凉:“娘子,这规矩是不是从来没好好学过?”

我抬头,恰撞进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里,来人一身红色喜服,鬓发高束,面容白净无须,凤眸薄唇,长相偏柔和,一手拿着拂尘,一手轻揽着我。

与我想象中的老妖怪并不一样。

他继而拂尘一甩,端得一身仙风道骨,在我觉得他还算端雅俊秀时,他却在下一刻低头,兰花指翘起,掩在嘴角笑得阴阳怪气:“咱家……这就教教娘子。”

我与他成亲那天,他所谓的教我规矩,并不是对我做什么乌糟事,就只是让我跪在小祠堂里背了一夜《女诫》,然后在第二天扭着他的细腰,打着哈欠一脸看蠢货的眼神用他那刺耳的声音道:“昨天规矩怎么学的,给为夫备早膳啊。”

他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要我背《女诫》,背错一处就用拂尘打我手心。

太监就是太监,打人没什么力气,我却为了满足他那可耻的虚荣心,每被打上一下,就泪眼汪汪地号上一嗓子,直到最后,这人将拂尘一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蠢人?”

我偷偷给他翻了个白眼,而他似乎看不到般,哼着他的小曲儿,逗着鸟架上的画眉鸟,极不耐烦地朝我挥了挥手,让我滚下去。

苏禾喜欢折磨我,不过不是在床上,只是单纯地用言语折辱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救的蠢才,得了大缘分才被送到他身边当他的娘子。

现在想来,跟了苏禾以后,我这日子也算极为好过的,他除了骂我,不痛不痒地用拂尘抽我手以外,当真待我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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