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报复
妹妹是被抬着出来的，安置到了偏殿。
我坐在书桌旁漫不经心地问来禀报的宫人：“她怎么样了？”
宫人赶忙回道：“启禀娘娘，皇上已无大碍。”
“谁问你他了？”我抬笔勾勒出书上我喜欢的词句说道：“我是说我妹妹。”
宫人一震，语气迟疑：“令妹……失血过多流产了，现在已脱离危险。”
失血流产。
这就是他当初说的宁可自己出事也不希望孩子出生？
如今为了借自己的毒把孩子弄没了。
这就是帝王的誓言？
嘴上说着爱，实际上还是能毫不犹豫地舍弃。
我不禁反思，对孩子的爱是这样，对我的爱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不爱我，也不爱孩子。
他只爱他自己。
索性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
——我不需要爱，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妹妹失血过多又流产了，能活下来算她福大命大了。
为了她着想，我怕把她气死，我隔离几天去见她。
毕竟只气她一次不够我消气的。
进去的时候她在砸东西，上供的青花五彩瓷器应声而碎。
好瓷器碎的声音也好听，脆脆的。
侍卫怕她伤到我，横刀挡在我面前。
当初家里败落的时候把我们俩都卖了加起来都不够买这个杯的。
现在都可以拿它撒气了。
还没等我说话，她满是怨气地盯着我，嘶吼道：“你也是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仿佛我说一个“是”就要饮我血啖我肉一样。
她有什么好笑的，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蠢货罢了。
还是她觉得我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背叛后，看到她的惨状笑得出来。
我常爱笑，明里暗里听说过无数人说我是笑面虎假慈悲，笑起来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恶毒之人。因为我的笑只是一个动作，即使带笑眼底也透露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而现在我没笑，从骨子里透露出疏离冷寂，我说：“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又不是我让你流产的。”
“说实话，我很失望。”
他那么说孩子重要，想要一个孩子，让我高估了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是他只是说说。
“他要是选择保住你孩子的命，我可能还高看他一眼。”
“你看人心就是经不起考验。”
火上浇油下她炸了：“人心，人心！你以为自己很懂人心吗？你以为他还会爱你吗？你这个毒妇。”
我诧异，憋了这么半天就这么一句狠话吗？
我怎么会不懂人心，我向来自诩懂人心，喜我厌我之人皆可为我所用。
我只是疑惑地说：“那你凭什么觉得我还在意他的爱？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爱他。”
她爱我夫君吗？
——不爱。
她是怨恨我嫉妒我才做出这件事情的。
她与我说话根本想不起来提我的夫君。
她的嫉妒心向来强，从小我就听她嫉妒这家小姐有金钗，那家小姐有新衣裳，谁谁谁得到意外之财，谁谁谁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把嫉妒心放在我身上。
但我不介意雪上加霜，我说：“我的好妹妹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活得比你好吗？因为我从来不会让他人有权决定我的生死。”
既使我入宫为后不再管兵权等事，六部还是有无数受我恩的人，命被我拿捏的人。
后院的宫人，侍卫还是能听从我的指挥。
她眼中闪过我看不懂的光，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在嫉妒你？”
不然呢？
“我恨你看不透情爱！你不懂人心！”
“我恨你你自甘堕落！”
“罢了……”她像是想通什么，失神地说：“我错了……你向来懂的。”
“哈哈哈哈哈看不透的是我，一直是我。是我啊……”
见她神情癫狂我转身离去，又听见她的声音。
“那他会如何？”
“嗯？”我回头看她。
繁琐的纱布层层遮住床，她坐在床上的身影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我能感受到她紧紧盯着我，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蛇，她说：“你都这么报复我了，是不是一视同仁一点也要报复他，你要怎么对他？”
我沉默。
“一定要对付他的对吧。”
我不语。
她目眦尽裂：“你不会念旧情不对他动手吧？”
我叹了口气：“好妹妹，就算是念旧情我也是对你念旧情。”
“你沦落至今从来不是因为我亲自动手了。你要知道我想杀你你绝对活不成。”
“我想过孩子要是生下来了，我愿意立他为帝。只可惜他没这个命。”
已经给她答案了。
她凄厉地笑，笑着笑着哭了。
我离开这次没回头。
仅仅如此还不配算结局呢。
6.
最开始来试探的宫人是妹妹派来的。
这结果让我很迷惑，但事实就摆在我面前。
妹妹从来没有掩盖是谁的孩子。
皇帝一开始对我知道他出轨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是真的很意外。
只是无论妹妹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也无法改变她背叛的事实。
她的结局不会变。
落子无悔，这盘棋既然开始了我便不会停的。
皇帝的病症减轻没多久突然又复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吐血不止。
太医对这症状束手无策。
皇帝怒斥：“先前不是好了吗？为什么病会复发？”
他像一只狂怒的老虎咆哮发泄，但濒临崩溃的身体又在展示他的无能。
太医跪在下面嘴张了又合还是没有说出“回光返照”四个字。
“杀了！一群庸医，都给朕杀了！”
我穿着藏蓝色简朴衣袍进来，阻拦侍卫杀人的动作。
吩咐道：“都出去吧，我想和皇上单独说会话。”
“是。”
侍卫宫人纷纷退下。
我走到皇帝身旁，还没坐下他紧紧搂住我把脸埋在我身上，炽热的呼吸喷在我颈旁，搂我的力气大到仿佛要把我揉进骨子里似的。
都中毒了哪了这么大力气？
哦，回光返照吧。
在我不知晓的时候，我的想法与太医重合。
我没有抗拒反手抱住他。
“皇后。”他声音闷闷地说：“朕似乎要死了。”
我安抚般地摸他的头。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是我没有阻拦这件事。
若不是我放任那群废物能不能寻到这般绝佳的药方还是个未知数。
他只觉得世家居心不良，却没想过我也有问题。
他不怀疑我会背叛，就像我在证据摆在我面前前我也没怀疑过他会背叛。
我的心在软，下手依旧狠。
他还爱我，依旧会选择背叛。
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还真是绝配。
这么想我安慰说：“不会的。您乃天命真人，必将万寿无疆。”
“皇后，如果朕死了……你愿意陪着我死吗？”他仰头看我眼中不再有星星，只有瘆人的黑。
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啊，不想死，也不想和你一起。
但我只说了一个：“可。”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
又想到了什么说：“没有人比你重要。”
一句话推动两个人走向死亡。
他下旨若他殡天让我殉葬，把圣旨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公公。
他看不到的地方公公把圣旨交给了我轻呼道：“殿下。”
我道：“多谢公公。”
我紧握着空白圣旨走出宫殿。
我们的眼光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他最信任的公公也是我最信任的公公。
只不过我的信任没有被辜负。
回想起我救下来的那个公公从医的弟弟。
他不在乎人背后的关系，不知晓他暴怒之下即将杀死的是受他信任重用公公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弟弟。
即使他知晓了他也很有可能不在乎。
我无声道：“陛下啊，你又一次败在你看不起的地方了。”
风很大，刮得我衣摆飞舞，我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起风了啊。
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