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姑母听闻乾福宫退了我的礼,命人宣我进宫。
我知晓,姑母存了调解的意思。
没想到,在御花园就遇见圣驾。
猝然相见,我止不住委屈,还未告诉他我以后不强求他了。
銮驾停在我面前,天子并未走下尊位。
“表妹,无论你想要什么,表哥都会给你。”
他骗人,梦里我就不是皇后,我怎么会想当他的妃嫔。
高处的人避开我的目光,神情中已经初露帝王之傲。
“可母后身子不好,孤不愿有太多惹她费心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居高临下对我说话,方才初见的委屈一下被压住了。
我总记得他是将我背着走过长巷的表哥,却忘了我们早就长大了。
君臣有别。
“好。”我哑着声。
忆起梦里无助的情景,我知晓对天子该更恭谨些。
可一时开不了口,额间不由冷汗涔涔。
“臣女日后不会再叨扰太后娘娘,”
他定定看着我,眸光深邃,并不开口。
可我看不懂他的眼色,心慌补足。
“不会再入宫。”
四下寂静,我垂首,不愿看见旁人的目光。
我堂堂棠家大小姐,向来是娇蛮任性,从不听别人的话,从不示弱。
死皮赖脸了这么多年,现下毫无体面,还不知他们如何腹诽我。
上首的人久久不语,内侍上前奉上一方绸巾。
“大小姐。”
我更觉丢人,接过胡乱贴了一下额头。
“你没有其他话对我说吗?”声音近了些。
我瞥见他握住沉香木的手,青筋乍起。
“臣女告退。”
不等他回,我转身步履不停。
下次,下次一定更恭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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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强打精神见我,话语间仍旧要为我筹谋。
她本是棠家出了五服的远支宗亲,过继给了祖父祖母,与阿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颇深。
一心为我打算。
“阿娇,你与阿衍自小亲近,姑母会为你做主,即便不是后位,先从贵妃位亦可。”
我却能看出来,姑母并不像从前那样笃定。
从前表哥只是太子,尚且不愿娶我,何况如今。
自小他性格冷傲,身边只有我最亲近,令我和父亲生出许多不该有的贪念。
可如今,他连我送的礼物都不愿收,早已表明立场。
“姑母,您不必再为我烦心,阿娇不进宫了。”
姑母拍着我的手,只当我说笑,她也笑了。
“你从小的愿望便是当你表哥的新娘子,姑母可都记得。”
“姑母记错了,我的愿望是当金陵最美的姑娘。”
“可你从前说......”表哥的新娘子就是最美。
“我错了,姑母。”
那时表哥还很偏疼我。
他已长成金陵最夺目的少年,师从大儒,入主东宫,在朝掌权。
我却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小姐。
说出这番话时,他眼中隐隐不赞同。
“阿娇,你的愿望不该是我,而应关乎你自身。”
我却听不懂他说话,笨得可怜。
如今我似懂非懂,但总算能读出第一层意思了。
他不愿意和我绑上。
他的不愿意,能让我失去一切地位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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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个人总行吧。
换一个权势与棠家旗鼓相当的,换一个愿意的。
我要做金陵最自在最美的姑娘,不要变成梦里那个可悲可怜的贵妃!
“姑母,您为我选一位夫婿吧。”
姑母一时愣住,才真正明白我不是说笑。
她几番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娇真的想明白了?”
我颔首。原来姑母心底里一直觉得,执着进宫并不是“想明白”。
“姑母会为你选一个更好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