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持刀伤人，在我家对面的咖啡馆里。

尽管在我记忆里，家对面只有一片拆迁区，从没有什么咖啡馆。

警笛声嗡鸣作响，有人倒在了血泊里。

那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少年。

他身上的浅蓝色外套已经被血染了红，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小女孩。

他因失血过多，脸色隐隐发白。

围成一圈的人们拥挤着伸头想要朝前看，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女警沉下了脸。

“别看了别看了。”

“这会知道看了？刚刚怎么不帮忙，让一个学生自己对付别人。”

站在最前面的人涨红了脸，悻悻缩了回去。

血泊旁边的人被警察制服，刀落了地撞出‘砰’的一声。

警察的呼喊声夹杂在嘈杂的警笛声里，

“他腹部被捅了一刀……晕过去了……怀里的那个小姑娘没事。”

“名字是什么，秦渡……快联系他的家人。”

我看向那个持刀的人的脸，心里蓦的升起一阵诡异的惊悚感，冰冷的感觉像毒蛇舔舐一般钻进我的毛孔。

一瞬间黑雾弥漫。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强撑着看向店里的时钟，

显示时间是2010年12月21日下午四点。

二

闹钟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我猛地睁眼，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今年是2020年了。

我怎么会梦到十年前，一件我完全不知道的事？

脑中一道白光闪过，我弯下腰，针扎般的疼痛从腹部席卷而来，痛得我几乎站不起身。

我捂住腹部，待痛感逐渐缓轻。

昨天梦里倒在血泊里的人的伤口在什么地方来着，我愣愣地看着手捂住的地方。

是同样的位置。

——

陆绫扶着我从医院回家。

“医生说你一点事都没有。”

我性子慢热，身边的朋友很少，从小到大，陆绫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痛得额角冒汗，扶着他的肩膀从车里走出来，正准备进小区回家。

他却站定，突然紧张起来，坚持看着我的眼睛，像是鼓足了勇气，“晚晚，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看着他慌乱的眼睛，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

我回过头，快步走向家对面——

还是那片拆迁区。

我指着废墟问，“被拆之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被我打断，眼神黯淡下来，但仍然立刻掏出手机查询。

“是一家咖啡馆。”

我越来越快的心跳随着他的的手指点开那张图片。

瞬间的冲击感让我险些心脏骤停。

一模一样。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咖啡馆。

——

我失眠到半夜，困意渐渐弥漫。

腹部持续好几天的痛感在此时终于偃旗息鼓，像从未有过。

三

2010年12月1日。

比上次梦里看见的时间早了一些。

我又来到了咖啡馆。

我猛地推开咖啡馆的门，门框上的风铃发出刺耳的响声，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丝毫动静。

就好像……看不见我。

除了他。

浅蓝色学生外套，黑色长裤，脊背挺得笔直。

是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生。

咖啡馆里的播报声时明时弱。

“嫌犯具有强烈的反社会人格，携带管制刀具。目前尚未捕捉到嫌犯清晰正脸，望广大人民群众提高警惕……”

对，时间提前了！

那个嫌犯还没有伤人。

哪怕这一切都太过于光怪陆离，这只是一个梦。

但他紧紧抱着小女孩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反复浮沉，心口发紧。

我赶忙冲到他面前，脑中回忆上次梦里警察念出的他的名字。

“秦渡？你看得见我吗？”

我们离得很近。

他抬起眼睛，里面倒映着我的身影。

他向后靠了靠，空出我们之间的距离，戏谑的笑了笑。

“同学，我知道我长得帅，但……”

他猛地停住了话语，

他看着我身边，黑色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服务员端着咖啡，面色平淡的从我的身体穿过。

大概过了一两秒，他才又开口道：“抱歉，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告诉了他我出现在这里的经过，他安安静静的听完。

看着他不发一言的侧脸，我心里有些打鼓。

也不知道他信了几分。

“同学，你是美术生吗？”

我因他突然的问一怔。

这才发现，我现在的模样也是个高中生。

我不明白他此时为什么会突然打岔，

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点头。

“你们又要画画，又要学习，很辛苦？”

我看着他嘴角微微绷起的嘴角，渐渐明了。

他的打岔其实是给他自己留点缓和的余地，让他自己接受眼睛看到的事实。

“还好，学画画只是因为我喜欢。学习上……”

“那你还挺聪明。”

他像是终于缓过神，低低笑了一下，戏谑：“也就比我笨一点点吧。”

看到他僵硬的嘴角慢慢放松，我才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渐渐停了下来。

说这么多的话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他看了看门外，有推着竹篮子卖花的老婆婆，有撒着欢追逐的小孩子。

“所以说，我的世界有可能是假的，也许不存在。”

他故作轻松的扯了扯嘴角。

我看着他一直没有弯下的脖颈，和无意识敲着桌沿的手指。

“不是的。”

我对上他的眼睛。

“你能看见的都会是真的。”

“也许在我的世界里，我也会遇到你。”

他笑了笑，“行。”

“我信了。”

他看着我，忽然移开了眼睛，手不自在的揉了揉头。

半开玩笑道，“知道了这个事我肯定不会再进咖啡馆了。”

无端的，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紧紧抱着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不，你会的。”

我看向他身旁桌子上的课本，

摊开的扉页下面是用黑色水笔写的一行字。

字迹锋利隽狂。

——正义不朽。

“你就是这样的人。”我道。

他愣了一下。

从开始到现在，我在他脸上终于看见了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的头有些发痛，好像梦要醒了。

便下意识加快语速：“你记得提前报警，如果事情没有发生，那当然是最好。”

“如果发生了，你在救人前，也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我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四周逐渐模糊，但还是依稀听到他的声音。

“喂，如果你哪天在现实里看见我了。”

“记得给我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