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退婚后，他后悔了佚名 著

我捏着圣旨，差点把牙咬碎。

「狗皇帝。」

我骂道。

那皇帝比我还小上两岁，想让我堂堂谢家女卑躬屈膝地伺候他？真是想得美。

「皇帝选你做了宫妃，既可以阻止一场士族联姻，又能以你为质，逼得谢氏不得不和皇室站在一起，与其他士族敌对。若是如此，士族领袖都在皇族手下讨生活，士族势力自会土崩瓦解。」

我父眉头紧皱。

我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道理。

「去打听打听还有哪家得了这样的圣旨。」我想了想，吩咐手下人。

我父看了我一眼，对视之间，我就知道我和我父想到了一起。

是了，我与我父本就是一类人。

没多久，家仆就带来了消息

「女郎，家主。奴打听到得到这圣旨的还有琅琊王氏、清河崔氏、颍川裴氏、陇西李氏、弘农杨氏。」

我闻言，轻笑几声。

「父亲，看来小皇帝比我们想的还要蠢。」

这几家除了裴氏都是百年世家，与我谢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个颍川裴氏，可以说是掌握了国朝的经济、政治命脉。

皇帝急了。

他判错了时机。

就算他四年来不断启用寒门子弟，士族子弟也只知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可那又怎样。

百年世家。盘根错节。

琅琊王氏最受宠的女儿嫁给了我长兄、我母亲出自弘农杨氏、我姑姑嫁进了陇西李氏。清河崔氏看似与我谢氏结了仇，但我祖母出身崔氏，这点仇算不了什么。颍川裴氏最中用的郎君又将要与我订婚。

就算不论这些裙带关系，这几家的家主也都与我父交好，况且他们都不傻，知道如何才能巩固士族势力。

果然，第二日，王伯父就私下找了我父，说是天气真好，理当宴饮。

我不用猜就知道，王伯父还邀请了崔氏、杨氏、李氏和裴氏家主。

我们这些士族骄傲了百年，怎么可能情愿把女儿嫁进皇宫当妾室。况且士族掌握势力太多年了，早就习惯一起掌控皇帝这个傀儡，又怎么会看得起皇帝。

不错，士族相互制衡，这才兴荣百年。

但也相互联合。

眼下，我知道，小皇帝要生一场很大的气了。

5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裴氏家主没去。

也对，裴家向来亲近皇族，也并不意外。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改变裴家的态度。

我去找了裴玉。

还是那个酒楼，还是熟悉的位置，我和裴玉相对而坐。

他拿着一把折扇，语气略微轻佻

「相必悠然是同意了。」

我挑了挑眉，打量着这人。他的衣襟微微敞开着，漏出里面白皙的皮肤和若隐若现的一点肌肉线条。

我忽然想起一个传言，听闻这人幼时与平王一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那时候人们都说裴玉皮肤白皙。

平王于是想知道裴玉是真的白还是因为擦了脂粉，于是就邀请他一同吃面。

吃着吃着，裴玉大汗淋漓，皮肤却更加白皙了。

平王自愧揣测他擦粉，于是羞愧道

「裴十七郎真乃玉人也。」

这桩事现在还被人们津津乐道，传为一桩轶事。

这么一看，裴玉当真是玉人一个。

裴玉看我盯着他发呆，轻轻笑着，那双桃花眼弯成更好看的弧度。

我这才发现裴玉长了一双这样漂亮的桃花眼，左眼眼尾还点了一颗泪痣。

他的眸子潋滟含情，似是一泓春水。

「悠然，我知道我好看，但你也不能一直盯着。」

我脸一红，快速别开了视线。

差点被美色迷惑，忘了正事。

但裴玉却一直看着我，还称赞道「悠然真美。」

气氛有些暧昧，我连忙咳了几声打破，说起了正事

「我谢氏倒是同意了，但皇帝似乎并不同意。他让我入宫选秀，我不信你不知道。」

裴玉玩味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

裴玉以执棋者自居了，我不服气，我才应该是。

「你们裴氏想与我联姻，不就是看中了百年士族的名望与资源。你们不想做皇族的狗，想要和谢氏一样，成为真正的士族。那么，子润就应该明白，是你颍川裴氏求我谢氏。」

「我们如今是命运共同体，要想不受皇族摆布、要想与我谢氏联姻。这一次就必须联合出手。」

裴玉闻言有些认真起来，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悠然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明。」

「子润不必这样说，我知道你早就打算出手，只是想从谢氏得到更多的好处。」

我直接点出了他的意图。

果然，他的眼里透出几分慌乱。

这次，是我玩味地笑着。

「这次不仅与我谢氏联合，更是和王氏、杨氏、李氏、崔氏这四个世家联合。我们五家就是士族中轴，你们裴氏要想和我们一样成为能够牵制皇族的世家，就必须讨好我们五家。」

「裴氏需要五家，五家也需要裴氏。子润，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裴氏别无选择。

是野心让裴氏别无选择。

我轻轻笑着，心情愉快。

6

裴氏果然与我们联手了。

我们决定一起逼迫皇帝撤回旨意。但我低估了皇帝，也高估了如今的士族势力。

我父连夜来找我，说皇帝驳回了我们六家联名的上书。

「悠然，没想到皇帝居然提拔了这么多自己的势力，如今朝堂上真正有权力的世家子弟不多了。」

我腾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可是不是还有裴家吗？裴氏不过三代，是皇帝提拔的自己人，在朝堂上不是正得用吗？」

我父拧着眉

「颍川裴氏如今在朝堂之上有用的不过五人：大司农裴时、博士祭酒裴旭、散骑常侍裴显、卫尉裴明和太宰裴玉。」

我心下微惊，难道皇帝早就料到了裴氏想要倒戈？

但我还是不明白，于是问道

「我父为尚书令、又有王太傅相助，何以还是不能阻止皇帝？」

闻言，我父无奈叹气

「尚书令、太傅，也要成虚职了。」

终究是我想得太过简单，是我孟浪了。

我和我父梳理了一遍朝堂势力，才发现如今朝堂之上居然有近六成的人都是皇帝的。

皇帝如今不过十四岁，登基四年来，居然暗中架空士族，把士族子弟安排在那些有名无实、位高权轻的位置，既蒙蔽士族眼睛，又发展势力。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聪明的皇帝。

判错时机的，是我。

但是，士族之所以是士族，可不仅是因为家中的人做了多大的官。

距离皇帝定的选秀日期还有三个月，这一局就由我来破。

7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早春梅香。

我托我兄在谢府办了一场曲水流觞宴，宴会地点设在谢府一处叫做放鹤园的地方，那是一个有山有水有竹的风雅之地。

托我长兄的福，放鹤园是不少名士的仰慕之地。

五年前，我长兄聚集上京二十四名士在此处办了一场宴会，我兄大论玄道，就此开「清谈」之风。

宴会后，有「放鹤诗集」一册引得上京纸贵，人们将那天参与宴会的人称为「放鹤二十四友」。

但一年后，我兄与二十四人中的阮源因观点不同而决裂，两人互写绝交书。

曾经的知己挚友成了敌人。

人们纷纷惋惜，直叹道「上京鹤唳，岂可复闻乎？」

我让我兄以「再听鹤唳」的名义遍邀天下名士，其中就包含王杨崔李四家的家主。

没错，他们亦是风流名士。

这样一来，这场宴会在皇帝眼里，就是一场「文人之间的诗会」。

谁会知道陈郡谢氏会让长兄背后的我做实际的掌权人呢？

那天我把青丝半挽，戴青玉冠。穿一身飘逸潇洒的青袍，还带了一支玉箫。

我的侍女小桃给我画完剑眉，竟还娇羞道

「娘子这般装扮，不知道会引得多少女郎动心。」

我学裴玉那样挑起一个温润的笑容

「我今日不是谢家九娘，而是谢氏二房嫡子谢八郎谢瞳。」

我用了堂哥的身份，反正他人在陈郡做农夫，旁人又没见过。

「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我兄今日与我一同出现在宴会上，因为「谢瞳」寂寂无名，而他「谢瞻」是名士。

我兄知道我今日要趁机说服那四家家主听从我的指令行事，于是问道

「悠然何以如此自信他们会听从你这样一个小辈？」

我闻言轻轻笑着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我兄拉着我的手，轻轻道

「兄长不知朝堂事，只知我陈郡谢氏的女儿绝不为妾。悠然且放手去做，若有困难，兄长就算上一家一家的门跪下相求，也要让他们同意。」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我兄虽是无用，但他是个好哥哥。

他是名士，最重名声骨气，却愿意为了我俯身。

我的眼圈微微红了起来，他却爽朗笑道

「兄长不喜这些事，这偌大的谢氏门楣，将来全靠悠然一人撑起。比起悠然，兄长做的不算什么。」

我没再多话，而是随他去了园中那座恢弘大气的超然台。

我曾经见过王家家主，毕竟琅琊王氏与我陈郡谢氏齐名，两家又是姻亲。那次王谢两家联诗，他极喜欢我写的诗。

我知道，他喜欢我的诗，但他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是个「风流」之人。

但我今天，就要做尽风雅事，让他来找我。

那超然台高耸入云，在此可以俯瞰整个谢府的景色，我站在台上，拿起我的玉箫。

我吹了一曲。

霎时间，裂石穿云，玉管宜横清更洁。超然台上彩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

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

王家家主王楷邀我下棋。

我欣然同意，邀请他上了超然台。

我父告诉我他们身边许是都有了皇帝的眼线，那我今天就要用这眼线反将一军、混淆视线。

对了，我那句诗叫「一壑悠然听雨眠，君来着语破云烟。」

8

我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坦然地朝他行礼

「陈郡谢氏，谢九娘谢雨眠见过王世伯。」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我父把这件事交给我，是信任也是考验。若我成功解决，这次就算是我以「谢氏未来掌权人」的身份第一次在王家家主前露面；若我失败，众人也只当是谢氏女怕嫁入皇室而做了幼稚事。

但我父早就和王楷通过气，说是谢氏小辈有一计，届时只要箫声一响，超然台上自有分晓。

王楷风流名士，被箫声吸引，合情合理。如此蒙蔽皇帝的眼睛，就会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王楷点了点头，一同落座。彼时，我执黑子，王楷为白。

我第一手，下在了天元。

王楷挑了挑眉，有些不满

「小子狂妄！」

我叔父是国朝第一棋士，我自幼跟他学棋，有狂妄的资本。况且他们并非池中物，只有让他们信服我，才能走下一步。

我们边下棋，边说着朝堂事情。我和他分析了当今朝堂势力，我知道他对这些心知肚明，不然今日也不会来。

「皇帝要求取伯父最疼爱的女儿，伯父不会同意。所以前些日子要联名上书。伯父，颍川裴氏一直都是皇帝的势力，为何这次加入了我们呢？」

王楷落下一子，略微有些惊讶「是你做的？」

「不错，是我说服了裴氏。」我自信地笑了笑。

王楷沉思许久，才叹了口气，问

「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他这是要和我合作了，于是不紧不慢地落下我的棋子，才轻轻笑道

「方法很简单，用钱收买那些人，后面再慢慢换成士族中得用的子弟。」

「这……」王楷显然是不认同。

我自然知道这件事做起来不简单，所以才要和四家合作。

我笑着道

「皇帝那些人都是在穷人中选的，我们收买他们很简单。先以其家人作胁，再以金钱诱之。若还是不成，杀掉就是。集我四家之力，难道还瓦解不了他们吗？」

王楷沉默了一会，直说三日后给我答复。

我扬起嘴角，落下最后一子

「伯父，您输了。」

王楷显然没想到他会败给我这样一个小辈，我以为他会生气，但没想到他却爽朗大笑

「悠然大才！」

我微微震惊。王楷是真名士。

「我膝下还有一子，风流倜傥、风姿特秀，连你长兄都说他如松下风，如今不过弱冠，还未婚配，悠然可有兴趣？」

我立马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谁，曾经我父为我择婿，我看过那个王氏子的画像。

「伯父，终身大事应听父母之言。」

王楷笑着指着我

「悠然不愿便罢。」

「我帮你告诉崔氏、杨氏、李氏几家的老家伙们去。三日后，我们给悠然答案。」

9

正如我所料，他们别无选择。

只是这件事做起来确实不简单，就算几家家主都是人精，也耗费了不少钱财。

仅仅两月之间，皇帝耗费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今日，朝堂上近九成的人都上书劝皇帝收回选妃的旨意。

皇帝气得摔了八个碗，但还是不得不同意。

这一局，我胜了。

但皇帝不一定知道，打败他的是我。

颍川裴氏和陈郡谢氏还是联姻了。我够了勾唇，士族会再现昔日荣光的。

裴玉约我见面，说要商量最近皇家新回来的长乐公主司念设宴的事。

还是熟悉酒楼、熟悉的位置。他也还是老样子，衣冠不整、放浪形骸。

我皱着眉

「把衣服穿好」

「九娘懂不懂什么叫名士风流？」

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名士风流是信口吟诗、是坚守心中之道宁愿头破、是不为五斗米折腰、是你处世的这颗心、立世的这根骨。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饮酒、嗑药、不好好穿衣服、干些荒唐事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裴玉的眼里又一次染上了惊讶，好像在说没想到我还知道这些。

我最讨厌这样的目光，我陈郡谢氏女，饱读诗书，这天下不应有人这样看着我。

果然，他说

「你长兄是当今名士，没想到他的妹妹竟然如此信奉儒道。」

我懒得和他争论儒玄，都不知道和别人争论多少次了。

他见我生气，还是转身穿好衣裳。其实他今天很巧地和我都穿了天青色衣服、佩玉饰。

如今仔细一看，只见少年郎君面若敷粉，观之如见琳琅珠玉。

忽然想起他曾与我长兄、王氏二子、桓氏子同游，我二叔父见之叹曰「如玉山上行」。

敷粉裴郎，果真名不虚传。

「悠然看我做什么」

他的话成功拉回我的思绪，看见他那双玩味的眼睛我就来气，当即没好气地道

「别胡诌，说正事。」

裴玉也就正了正颜色

「前些日子你们谢王崔杨李五家到底做了什么，竟让朝堂上九成的人都反对选秀的事。」

裴玉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不过就是质问我们五家合作，为何不带上他裴氏而已。

「子润，我们五家盘根错节，自然更加亲密一些。况你裴氏，在这件事中也并非毫无用处。」

裴玉没再纠结这件事，而是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长乐公主设宴，你去吗？」

我轻哼一声

「她还不配让我去。」

裴玉轻轻笑道

「我猜悠然会去。因为那长乐公主司念与你有旧，她曾经有个名字，叫做柳柔。」

「柳柔……」我想了一会，才想出来这人到底是哪个。

她是当初我那前未婚夫崔景的小情人柳柔。她果然是皇帝的人。

我轻笑一声

「子润猜对了。」

裴玉和我对视一眼，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了。正合我意。

10

我去皇宫赴宴了，朱墙巍峨，四四方方，像是孤城闭。

来之前，裴玉告诉了我柳柔的身世。

她母亲本是扬州瘦马，为了荣华富贵嫁给了清河崔氏一个远房子弟，但她母亲在怀孕之后却被抛弃了。母女俩只得在画舫上做些粗活为生，受尽了屈辱。

她十岁时，母亲被崔氏害死，她便辗转来了上京。年幼的她为了复仇进了皇宫做宫女，就此成了皇帝对付崔氏的一把利刃。皇帝没有别的可以许给她，就让她改名换姓做了公主。

我轻轻笑着，这样的人最容易收买。

宴会上，我看了一会，便知道皇帝为何让她设宴了。没想到皇帝居然使出这等后院女子争斗用的小手段，想要用女子清誉逼得几家女子嫁给他。

真是幼稚，谁会中招。

我看了眼匆匆跟着宫女去侧殿换衣服的女子，那是裴玉的嫡亲妹妹。

「真是个单纯的蠢货。」我轻轻骂道，但还是看在裴玉的份上让我身边的丫头小梨跟着裴氏女。

我找了个机会和柳柔独处。

我开门见山地问

「公主想要荣华富贵，就该知道自己选错了人。」

我看了一眼柳柔的眼睛，她遮掩不住自己的慌乱，我知道她这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勾勾唇，乘胜追击

「前些日子，皇帝要选秀。但不过两月，他费尽心思在朝堂上安排的人就被我们五家收买了。公主在上京呆了这么些时日，难道还看不清楚形势吗？」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道

「谢姑娘只说对了一半，我要荣华富贵不错，但我也要清河崔氏为我母亲陪葬。」

我有些愣神，没想到她这样一个无凭无靠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这样看来，她办这宴会，也是为了吸引我来找她。

陈郡谢氏士族之首，我有这个本事搞垮崔氏。

清河崔氏毁我谢氏名声，我有这个理由搞垮崔氏。

这上京之中，没有比我谢雨眠更适合当她柳柔的合作对象的了。

但是……

柳柔看出了我的犹豫，笑着勾了勾我的下巴

「前些日子你们五家收买了陛下的政治势力，如今士族手中掌着国朝经济、政治命脉，是时候让皇帝变成听话的了。谢姑娘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既然如此，少他一个这么弱的清河崔氏又如何？况且，这也是我的条件。」

我看了看她那双妩媚上挑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写满了势在必得，哪里有当初那弱柳扶风的影子。

我答应了她的条件。没人知道我们那天说了什么。

回家时，我问她

「公主，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收起随意之色，旋即认真道

「我母亲本姓风，我叫风若好，私字青云。」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

「青云，你的好风不是皇帝、不是崔景、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她楞了楞，却是快速转身。

但我还是看见了她眼角的热泪。

我终于明白「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11

皇帝对势弱的崔氏下手了，这手棋不可谓不妙。

他揭发清河崔氏抢占良田、贪污灾款，利用民愤弄得崔氏人出门都出不了。

百姓们早就过了许久的苦日子，最是厌恶我们这等子士族，如今找到了发泄口，竟出奇地团结起来，砸了崔氏的庄子、商铺。

朝堂上也有不少人纷纷上书，陈列了崔氏十三条罪状。

皇帝装着无可奈何，着一个名叫张安的人查案。

这张安，既不是皇帝的人，也不是士族的人。而是一个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人，一心只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但也因为他太过耿直，所以人微言轻。皇帝无人可用，只得让他去查。

我敬佩这样的人，但我不认同这样的人。

但是我这次，却是暗中帮助他查案，一举击碎清河崔氏。

有证据、有民愤，皇帝又掌握着禁军势力，自然判了崔氏满门抄斩，连清河的旁支也在劫难逃。

百年崔氏，土崩瓦解。

皇帝沾沾自喜，觉得给士族了一个重创，颇为得意地在宫中设小宴庆祝。

我和裴玉又约定在那家酒楼见面。

「崔家的事，你怎么看？皇帝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啊。」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打算瞒着他

「他得意不了多久了，明日宫宴，就是他的死期。」

裴玉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你做的？柳柔与崔氏有仇，你为和她联手，出手对付崔氏？悠然啊，你可真记仇。」

我轻轻笑道

「还要感谢子润提醒我可与她联手，但她不叫柳柔，而叫风若好。」

她不是随风而动的蒲柳，而是自立自强的好风。

12

于生命得意时，写下绝望的诗篇。

这就是皇帝的结局。

他在宫中设宴，作为此次处理崔氏的大功臣、提出应对崔氏之法的长乐公主自然是座上宾。

那日若好给皇帝画了个大饼，说她有八步，可让皇族再掌天下。

第一步，击碎清河崔氏，削弱士族势力

第二步，离间谢王桓裴李杨六家，让他们互生怨恨

第三步，从杨氏开始逐个对付

第四步，韬光养晦，坐山观虎斗

第五步，坐收渔翁之利，收士族之权

第六步，变九品中正为科举，大选天下能者为官

第七步，权分多职，相互制衡

第八步，休养生息，以待盛世。

皇帝心动了，他听取了若好的建议，利用民愤对付崔氏。

但他没想到，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谢雨眠给他编织的一场美梦。

提出对付崔氏的，是我；

找出崔氏罪状的，是我；

提出八步之法的，是我；

团结那些百姓的，是我；

建议张安查案的，是我。

皇帝的梦该醒了。

若好趁他喝醉时，给他下了毒。他七窍流血、当场驾鹤。

很快，风若好的声音就传遍了天下

「陛下—驾崩了。」

13

风若好做完这些，就用真正的身份开始生活。

我让我父收她做养女，吃穿待遇与我一般无二，她如今也成了富贵的谢氏女。

但我没让我父给她改姓。

那天，我们策马扬鞭，游遍上京繁华处，最后又站在了皇城前。

我们静静地看着漫不经心进入皇宫的士族们。

「这……」我们同时开口。

她莞尔一笑，让我先说。

「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我陈郡谢氏，繁荣百年，永不散场。」

她轻轻拉起我的手

「悠然如此聪慧，做裴家妇真是屈才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

「裴玉是个聪明人，也算配得上我。况且就算我成了裴家妇，我也是谢氏女。以后谢家门楣，还要靠我谢雨眠撑起。」

她这才舒展眉头

「这才是我认识的谢九娘！」

士族们商量着，扶持了一个傻子皇帝，那皇帝又邀我父与他共坐皇座。

一如祖父当年。

我陈郡谢氏，历尽千帆，仍与皇族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