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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被人潮挤到了公告栏前。
一张大字报将我钉在了原地。
“血泪控诉!恶霸地主陆振山罪行录!”
“一九四六年冬,陆振山为霸占良田,断绝佃户张山、李河、王全三家水源,以致三家六口人活活冻饿而死!人证物证俱在!”
陆振山是我父亲的名字。
日期、姓名、事由,写得清清楚楚,字字泣血,由不得人不信。
可我分明记得!那年大雪封山,家里也快断粮了。
我爹将家里最后一口袋米都拿了出来,在院子里支起大锅熬粥。
他说:“景明,咱们家有余粮,就不能看着乡亲们饿死。人活一世,凭的是良心。”
“做人,腰杆要直,心要正,手上不能沾不干净的东西,更不能沾血。”
“天呐,三家六口人!太狠毒了!”
“活活饿死……这心得有多黑啊!”
“怪不得林书晚要跟他分!跟这种人家沾上关系,一辈子都毁了!真是个有觉悟的好同志!”
不!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他连一只受伤的麻雀都要捧回家里养好,怎么可能逼死三家人!
我被赶去打扫厕所,昔日和我称兄道弟的同事,现在见到我就像见了瘟神,远远绕开。
晚上,我缩在杂物间,住处已经被单位收回了。
门被赵思杰偷偷打开,塞给我一个窝头。
“景明哥,快吃。”
他愤愤不平:
“这事肯定是林家搞的鬼!林书晚她爹早就想悔婚了,又怕担上嫌贫爱富的骂名,才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赵思杰叹了口气。
他看我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愤愤挤出一句:
“这世道……人心怎么变得这么快……”
我没作声。
他话锋一转,磕磕巴巴,像是自言自语:
“就说那地区王专员的儿子,平时眼高于顶的……前两天……”
他话说到一半,又猛地刹住,神情有些懊恼。
我心里一沉,抬眼看着他。
他支支吾吾:
“我……我就是前两天路过供销社,看到他跟……跟林书晚同志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看着挺亲近……”
话音刚落,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戳心窝子的话。
“啪”地一下抽在自己嘴上。
“呸!瞧我这张破嘴!提这干嘛!”
他解释,
“景明哥,你别往心里去!兴许……兴许是我看错了!再说了,就算没看错,也就是碰巧遇上,说了两句话!对,就是这样!你可千万别多想!”
血气瞬间冲上头顶,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却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再看向赵思杰,他眼中满是担忧。
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沉寂下来。
如今这个世道,除了他,还有谁肯跟我说一句真话,送一个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