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见他已经站在了客厅,手里举着一个透明文件夹。
“以前一直放在这儿的,现在去哪儿了?”他又道。
大陆“嚯”地站起身来,一把夺过文件夹,找了个抽屉扔进去关上了。
“你是不是把房子给押了?”长空道。
大陆赌博好些年了,赌过球,也打过赌注极高的扑克和麻将。他爸妈托人给他在邮局找的工作,也因为打牌旷工丢了。
他不想再找工作,说一年到头挣的工资还不如一晚上打牌挣的多。他喜欢旅游,挣了钱就满世界跑。输了钱就躲在家里。
大陆没说话,想回阳台接着干活。长空一把抓住他胳膊,大声道:“这是爸妈的房子!”
大陆甩掉长空的手,也大声道:“你管得着吗?”
“你要不是我弟,我管你吗?”长空道。
“你就比我早出来两分钟,还真把自己当哥哥了啊。你配管我吗?”
“你以为我想吗?警察都找到公司来了,我能不管吗?”
兄弟俩的声音一模一样,如果不看这两人,还以为是一个人在大吵大嚷,我听得多了,已经习惯。
“爸妈就留下这么一套房子!我不管你怎么混日子,家不能没了!”
“谁的家?你的家?还是我的家?”
大陆虽然只比长空晚出生两分钟,却因为呛了羊水,肺受了些损伤,到现在还需要吃药,上小学时又得了肺炎,他父母怕传染给长空,一度把他送到县城亲戚家休养。
客厅墙上依然挂着兄弟俩小时候的照片,穿着一样的蓝色背带裤,剃着一样的光头,笑得一样天真灿烂。
后来大陆因为生了病,又被送走,从此就跟不上进度了。长空上了清华,大陆高考了两次才勉强考上普通本科,还没有念完。
“你马上把房产证给我拿回来,要多少钱你跟我说,以后你自己找别的地方住!”
“你是多有钱啊!我挣钱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是呢!”
“那是你的钱吗?赌来的钱是你的钱吗?”
“怎么不是我的钱了?你看看这屋里,多少东西是我买的,你以为就你有钱吗?”
忽然,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响了起来,是大陆的手机铃声——
Itriedsohard(我曾很努力)/Andgotsofar(也走得很远)/Butintheend(但是到头来)/Itdoesn’tevenmatter(这些并没有用)……
音乐是林肯公园的《IntheEnd》。手机陷在沙发的角落,大陆掏了半天才掏出来,音乐就这么声嘶力竭地响着。
“喂?”他问道。
“没钱!没钱!告诉你我现在没钱!”大陆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他抬头看见我和长空,忽然恼羞成怒似的嚷起来:“滚!滚!滚!都滚!谁也别来管我!”
扑扑像是感染到了主人的狂躁也怪叫起来,一声凄过一声。
“谁他妈想管你!你别给老子惹麻烦就行了!”
长空说完,摔门走了。我抢过提包,赶紧跟了出去。
当天晚上,长空气得连饭都没有吃。洗完澡,我抱着电脑在卧室写日记,还能听见他在客厅摔摔打打。
我和他认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按他的意思,是想早点要孩子。我虽然有些犹豫,但是一来我年纪不小了,二来他确实优秀,刚毕业不久就靠自己买了房,向我求婚时又换了套四室一厅。
但他创业后比恋爱时更忙了,常常出差,出去看个电影都跟打仗一样。加上我为了备孕,已经辞了工作,难免有些无所事事。
“11月7日周二风大天晴今天两兄弟又吵架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刚写了个开头,长空就冲到卧室,大声道:“气死我了,跟你说,我爸就是被他给气死的,要不是我妈死得早,也一样给他气死!”
“你别着急,没准房子还在,他不是还住在里面吗?”
“不光是房子的事,他一天到晚吃喝嫖赌,不知道还要弄出多少事情来。我们徐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败类?!”
“他也不容易,从小身体也不好,你妈走了,你爸又不待见他。”
“那是他自己没出息!烂泥扶不上墙!”长空大声道,“你看我以后理不理他!我就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