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落地西班牙，儿子便在一群接机的人中认出了裴叙。

多年未见，裴叙多了几分成熟。他从善如流地接过行李带我们找到车子。

一开门，便看到座椅上有个儿童专用，甚至加固了腿部。

裴叙笑着解释道：

“明澈不是摔了吗？我特意准备了椅子。另外，西班牙的康复训练不错，我已经联系好了，明澈放心去。”

我心里不由得软了一下，我昨天打电话和裴叙确认行程才说了这事，今天他便安排的事无巨细。

一路上，明澈眉飞色舞地和裴叙讨论着网球动作。

原本在飞机上还在故作坚强的明澈发自内心地高兴了起来，我看着他，也忘记了烦恼。

在西班牙的住处被裴叙安排在康复中心和训练场中间的位置。

裴叙为明澈专门设了儿童房，我进去一看，全是明澈喜欢的labubu。

转头一看，两人竟同时朝我吐着舌头。

原来明澈知道要找裴叙训练后，竟在公开渠道找到了裴叙的邮箱，两人天天交流着技术，背着我都成了好朋友。

而我的房间，依旧是大学时候钟爱的复古风。

裴叙挠了挠头：

“潇潇，我不知道你现在喜好是什么，只能够按以前的来。希望你能喜欢。”

我笑着点了点头，裴叙是我的初恋。

当初如果不是他要出国追求网球梦想，和我结婚的便是裴叙。

裴叙出国后便和我断了联系，直到一年前出事时他才通过朋友辗转联系到我。

或许冥冥之中有缘分，我的儿子竟然也喜爱网球，甚至想要走上职业的道路。

我笑着感谢了裴叙的好意。

小孩子精力旺盛，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也兴奋地不得了。

裴叙只能改变行程，带着我和明澈直接前往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的医生竟是中国人，姓姜。

他看到裴叙，立刻双手抱头作投降状：

“叙，你都不睡觉的吗？昨晚我们才聊到很晚，一大早你又来了！”

裴叙下意识看了我一眼，用眼神止住了医生，把明澈拉到了医生面前：

“这便是我说的好苗子，出去玩出了点小意外，你给看看。”

医生憋着笑上下打量了我和裴叙，倒给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很快便收了眼神，投入到明澈的案例中。

所幸，明澈伤的也不是很严重，不会影响网球生涯，我悬着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裴叙在一旁记录起明澈康复的重要信息，事无巨细，医生又再次抱起了头。

明澈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裴叙也很尊重明澈的意见。

我和裴叙在一起时几乎全是美好回忆，才短短几个小时，我莫名心里产生了信任和踏实感。

见状我悄悄退了出来，这已经是律师打给我的第23个电话了。

6

林言尘联系不到我，只能够疯狂骚扰律师，甚至找人调查了信息，堵在了律师家门口。

我不愿自己的事情给别人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只得打过去给林言尘。

一接起电话，便是林言尘的咆哮声：

“陈潇，谁同意离婚了？你骗我签离婚协议，要那么多钱，还要初创企业，你算计我？”

“你带着我的儿子离开，你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我不由得冷笑起来：

“这时候记起来是你的儿子了，你和蒋墨语约会让我的儿子受伤的时候，你接她电话让儿子落水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是你的儿子？”

被我的质问问到讲不出话来，良久，林言尘软了语气：

“好了，别闹了，钱和初创企业你都拿了，也应该消消气了。我会处理好这边的事情。”

“我也知道你和儿子去训练了。先好好练，到时候我接你回来。”

尽管对林言尘已没了感情，可是听到他如此轻描淡写我还是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

“你是不认识字吗？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你不珍惜，如今到底为什么还能够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言尘还想要解释什么，我直接开诚布公道：

“你是明澈的爸爸，于情于理，我不希望你过得差。但离婚这事板上钉钉了，如果你拖着不解决，那我便走法律程序，你是过错方，孩子也会是我的。”

“不要再去人肉骚扰刘律师，人家给我面子才没有走法律途径，再去骚扰小心把你给告了。”

我不再纠结林言尘，说完便挂了电话，此时明澈和裴叙也从理疗室走了出来。

一看到明澈，我烦躁的心瞬间被抚慰，明澈拉着我的手兴奋走到裴叙身边：

“妈妈，裴叔叔实在太厉害了！谢谢妈妈给我找来这么厉害的老师！”

我和裴叙四目相对，裴叙率先红了脸。

此刻医生也走了出来，朝裴叙摆出了加油的手势，裴叙笑着捶在了医生的胸口上。

明澈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裴叙蹦蹦跳跳出了医院。

我竟一时感到恍惚，多年前的某一刻，我其实也幻想过和裴叙这样的场面。

我思虑着低着头，全然没注意到右侧裴叙时不时盯着我看的眼神。

在西班牙恢复和训练日子过得很快，明澈很快便恢复好了身体。

我陪着明澈每天三点一线，晚上明澈休息的时候我便处理着国内的初创企业。

林言尘意料之中不同意离婚，我只能让律师开始协议走法律程序。

我和裴叙很快重新熟络了起来，默契在我们之间疯狂滋生，我也明白裴叙的意思。

但林言尘的伤害让我身心俱疲，我并不想很快投入另一段感情，更何况现在明澈才是我生活的重心。

可没想到，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

一天裴叙送我和明澈回家，门口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7

明澈看到蒋墨语的瞬间小脸便气得通红。

蒋墨语一脸乌青，厚重的粉底遮不住的疲惫，

可看到我的瞬间眼睛放了精光，眼神里的执拗我便明白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

我立刻让裴叙安顿好明澈，带着蒋墨语到家里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下来。

“他只把我当做金丝雀豢养起来。不让我进他的公司，如今还要抛弃我。”

“一年前你发现我们时，可我不想失去他，便隔了一些时间又重新找到他。”

“我刚刚费心尽力换了一份新工作，放了人家鸽子，搞得我在圈内名声不好。现在市场又差，没有新工作，我的职业生涯可能就要毁了。”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今天她的样子在我的预料之中。

当初林言尘也是这么折断我的臂膀的。

他喜爱看上去光鲜亮丽、独立自主的女孩，却又在得到后让女孩失去了光环，他再失了兴趣。

我和蒋墨语，无一例外。

可我为什么要同情蒋墨语，我只是冷冷打断她：

“这一切是你自找的。或许林言尘一年前和离开那一刻，你是有机会把生活回到正轨的。”

“你找林言尘时自己难道心思干净吗？是所谓的真爱吗？”

蒋墨语被我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支支吾吾道：

“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别离开我...现在我离了他走投无路了...”

我讽刺笑道：

“你求谁都不应该求到我。我调查过，当时我儿子攀岩时，是你非要拉着林言尘去买什么劳什子限量款包包，这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更别说，你发的朋友圈和视频。蒋小姐，即便我和林言尘离婚，这些都属于婚内财产，我有权利追回的。”

我每说一分，蒋墨语的脸便变得白一分，她的手不停地搅在一起。

我看了一眼短信提醒，朝蒋墨语扬了扬手机：

“好了，蒋小姐，和你坐在这里我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你依旧缠着我不放，我不介意对你申请禁止靠近我的限制令。”

我提起包马上要离开，却听见一声熟悉却有冰凉的声音：

“潇潇，我已经放弃她了，能够再给我次机会吗？”

8

林言尘从逆光里走了出来。

不等我说话，他便一脸深情道：

“潇潇，能带我见见明澈吗？好久不见，他应该想爸爸了吧。”

虽然林言尘陪伴明澈的时间不多，但多数时间明澈都很快乐。

更别提所谓的亲情血缘是我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来西班牙后，偶尔明澈也会小小的脸上有惆怅，我知道他在想念林言尘。

林言尘给了蒋墨语一记凌厉的眼刀，蒋墨语马上提着包慌忙不跌地离开。

我打了电话给裴叙，不一会明澈便出现在咖啡厅。

他看到林言尘的瞬间笑了起来，可见到我后，又马上气呼呼地坐在我的身边不看他。

林言尘一脸尴尬，但父子二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很快两人便玩到了一起。

林言尘看气氛有所缓和，见缝插针小心翼翼地问我：

“潇潇，你看儿子如此地离不开我们，还是别离婚了可以吗？我会好好地对待你们娘俩的。”

我还没有回答，倒是小小的明澈挡在了我和林言尘的中间：

“爸爸，你是我的爸爸变不了，我很想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我想要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和你在一起不开心，你骗了妈妈对吗？”

童言质朴，林言尘反而此时臊红了脸，但他依旧不死心捏着明澈的小脸蛋说：

“爸爸愿意改，你能不能给爸爸个机会，和妈妈说，让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明澈听后直摇头：

“我不愿意。我说了，妈妈不开心，妈妈已经做了选择。我不能因为自己让妈妈不开心。”

“爸爸，我们要尊重妈妈。你如果想来看我，欢迎你随时来。我长大了也会孝顺你的。但是，请不要再来勉强妈妈了。”

听着明澈的话，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我的儿子如同天使一般。

可林言尘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质问我：

“勉强你？你平时都教孩子什么了？这么多年感情你说散就散，你有没有心？”

我不愿意明澈看到我和林言尘争吵的样子，牵起明澈的手想要离开，却躲不过林言尘的追问：

“你让明澈跟着谁训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裴叙的过往吗？”

我捂住了明澈的耳朵，僵在原地，小小的明澈知道悄悄对我说：

“妈妈，姜医生在对面，我去找他，妈妈先处理事情。”

我抬起头来，便看到姜医生对明澈招手，我感激地点了点头，目送明澈跑到姜医生身边。

我面向林言尘，一字一顿说道：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资格提过往的人就是你。”

“裴叙和我是有过去，但我在和你婚姻存续期间和他清清白白，而你做了什么事心里一清二楚。”

“你讲过的话你自己信吗？我给了你机会结果是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让林言尘抬不起头来，他愤怒走向我，正要说什么时，

一道光影挡在我和他的中间。

9

裴叙来了，常年的运动痕迹让裴叙在气势上高出林言尘不少。

裴叙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事后，转头面向林言尘，周遭都带着冷意：

“林先生，潇潇都已经对你提起了离婚诉讼，你是不认识中文吗？”

林言尘怒极反笑：

“我和我老婆说话，关外人什么事？怎么？这么快就要代替我行使做爸爸的权利吗？”

裴叙闻言直接皱起了眉头：

“大人的事情牵扯孩子做什么？当年如果不是我出国，你觉得你会有机会吗？”

听到“爸爸”两字，我不禁回忆起来，

裴叙对明澈，在网球训练上毫无保留地付出，学习功课上裴叙本就是学霸，

辅导起明澈来更是游刃有余，

平日里的关怀也不少，明澈和裴叙甚至也有真正意义上“男子汉的时光”。

某种程度，除开血缘关系，裴叙对明澈的付出更加纯粹，至少没给明澈带来伤害。

我安抚地拍了拍裴叙的手，绕过裴叙走了出来：

“林言尘。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尤其不要当着明澈的面说。”

“你永远是孩子的爸爸，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没有人要越过你去。”

“但如果你伤害我儿子，别怪我和你拼命。我和你之间，只剩下了孩子爸爸妈妈这一种关系。”

林言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裴叙挽了挽袖子，轻描淡写道：

“林先生，你国内的公司最近运营还好吗？需不需要裴家帮帮忙？”

林言尘愣在了原地，裴叙是海城龙头企业裴氏的掌门人的小儿子，

最终是叹了口气离开了，可他依旧不忘在我耳边留下一句：

“我不会放弃你的，潇潇，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林言尘走后，倒是裴叙在我面前不好意思起来，

我知道是裴叙把孩子送来咖啡厅，他自己一直在旁边等着，

也是裴叙把姜医生叫来，替我解了尴尬。

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恋爱时期，

裴叙一直是一个真诚、尊重我，思我所想的人。

其实这段时间，偶尔明澈会瞅准机会和我打趣：

“妈妈，我看得出来裴叔叔对你有意思，你不用担心我，我是大人了，你只要开心就好。”

我故作生气问他从哪里学来这些歪门邪道，

明澈总会挺起胸膛告诉我：

“网球训练场里好几个小朋友都只有爸爸或者妈妈，但他们都很开心。”

我笑着看向裴叙：

“你可以稍微等等我吗？”

10

林言尘回了国内，他换了种手段，曲线救国，开始和我爸妈打起了感情牌。

但爸妈早就对他不满，并没有接茬，反而将他骂的一脸灰败。

他碰了一鼻子的灰，开始从和陈氏合作初创企业下手。

先是以大股东的名义排挤陈氏，

在陈氏刚刚耕耘的科技企业，他也利用先发优势给陈氏使绊子。

同时又做足了深情的样子，

常常喝酒喝到喊着我的名字痛哭流涕，

浪子回头金不换，不少人纷纷劝我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忍一忍。

既然一年前都忍了，现在为什么不能忍呢？

裴叙也听闻了国内的事情，问我需不需要裴氏出手。

我只是笑了笑说道：

“自然需要，不过，不会让裴老爷子白帮忙的。”

刚好明澈需要回国打比赛，裴叙和我便带着明澈回到了国内。

刚回到国内，我便和早就联系好的小股东达成了协议，

股权转让协议签署的那天，联合我以前手中的股份，目前我才是这个初创企业的大股东。

直到看到坐在股东大会里的我时，林言尘才后知后觉。

如今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甚至还有畏惧。

我以这个初创企业未来10%的利润作为交换，换取了裴氏对陈氏在科技领域的支持。

有了裴氏做背书，之前碍于林言尘不敢和陈氏合作的企业纷纷抛来了橄榄枝。

反倒是林言尘变得举步维艰。

股东大会结束，只留下我和林言尘坐在会议室里，

他衰败地躺在椅子里，脸色苍白地自嘲了一声：

“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吧？如今你动动手，可能会直接把我的公司毁于一旦。”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对，我之所以还手下留情，是因为你是孩子的爸爸，但别逼我，痛快离婚，好聚好散。否则我手里的黑料能让你万劫不复。”

那些蒋墨语发我的视频，如果被放到台面上，林言尘的公司可遭不住这样的打击。

即使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林言尘的公司在如今形势下，翻起浪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沉默很久，林言尘终于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迅速拿了离婚证，马不停蹄地陪着明澈以及裴叙在国内比赛。

一日，我在观看明澈比赛时，意外看到新闻，

蒋墨语因为林言尘的抛弃恼羞成怒，竟跑到林言尘的公司闹了自杀。

推搡间，两人竟然双双从高处跌落，林言尘落下了终身残疾。

场上，明澈赢了最后一球的怒吼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关了手机屏幕，和裴叙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