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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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了起来。

此刻,我蜷缩在城中村十平米的地下室里,用三张椅子抵住铁门。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是母亲青紫交叠的手臂,手腕上用血歪歪扭扭画了朵小花。

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我放大照片细节,在她指甲缝里发现半张快递单,隐约能辨认出“鑫发物流”和“B区12仓”的字样。

这是李叔公司的仓库,母亲曾经提过那里有暗门。

屏幕又亮起来,第二条信息只有五个字:“三天后转山”。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山,意味着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再等待,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翻墙进了政法大学,顺利的找到了母亲口中的周教授。

他听完我的讲述,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你母亲是苏雯?美院那个画《向阳花》的苏雯?”

他颤抖着从书柜底层抽出一本画册,翻到尾页,向日葵在画布上燃烧,署名赫然是母亲的名字。

“当年她失踪案轰动美院...”

周教授突然起身锁门,正色道:“我有个学生在省打拐办。”

当晚,我在记者室友的帮助下混进物流公司年会。

端着餐盘走过李叔那桌时,我听见他大着舌头说:“老林那媳妇...虽然老了点...但手艺好...山里王老板出四万...”

餐刀在我掌心勒出血痕。

很快,行动前夜,暴雨如注。

我躺在潮湿的床板上,想起十二岁那年发烧,母亲把最后一片退烧药塞给我,自己却裹着棉被发汗。

半夜我醒来,看见她正对着月光舔我吃剩的药板。

想起初三家长会,她穿着唯一没有破洞的衬衫来学校,被张小雅妈妈当众嘲笑“妓女还装清高”。

回家路上她给我买了支冰淇淋,自己却偷偷捡矿泉水瓶。

想起高考那天,她拖着流产后虚弱的身体,站在考场外烈日下等我。

父亲嫌丢人没来,她就一个人举着“小乔加油”的纸牌。

那纸还是从我废弃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手机震动,周教授发来消息:“明早九点行动,特警队已备案。”

我摸出母亲缝在内衣里的那把钥匙,它已经被我的体温焐得发烫。

二十年来,她像棵被雷劈过的树,用残存的根系死死抓住土壤,只为让我这颗种子能飞向远方。

而现在,轮到我把她挖出这片腐烂的泥土。

凌晨四点,我被噩梦惊醒。

梦里母亲被铁链锁在卡车后厢,朝我喊的不是“救命”,而是“快跑”。

我翻身起来检查装备:偷拍的相机,录音笔,还有母亲留在我书包夹层的卫生巾。

上面用经血写着十二个电话号码,每个都是她接过的“客人”。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成了最致命的证据。

天快亮时,我收到最后一条加密信息:“B区12仓有暗格,钥匙开西墙配电箱。”

发信人号码被隐藏,但我知道是谁。

是那个被父亲打得脾脏出血,也要偷偷记住客人谈话的母亲;是那个被锁在阁楼里,却用发卡在木地板上刻下物流公司路线图的母亲。

我戴上口罩走出地下室,晨雾中传来早班车的喇叭声。

今天之后,要么我和母亲重获自由,要么我们一起坠入地狱。

但无论如何,这长达二十年的噩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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