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归前脚刚进家门。
宣旨的黄公公后脚拍着马就到了。
黄公公眉飞色舞,喜气洋洋,那架势像是皇上下旨赐了他个对食一样。
谢迟归觉得小六子简直胡闹。
他给他找了个夫人,恰恰是今日宴席上那位恃宠生骄的淑妃娘娘的——娘家小妹。
乔姝。
谢迟归知道乔姝。
他虽少言寡语,但混迹男人堆,却也时常能听见乔二小姐的名字。
原因无他,乔二小姐俗称小乔,是如今上京城出了名的美人。
谢迟归这个人吧,刀山血海里走过来,经历过数不清的背叛、算计,虽然才二十六岁,但实打实是个六十六岁的心态,不然,何以刚到中年就白了半数头发
说一句观美人如白骨,毫不为过。
谢迟归一点都不想跟小六子做连襟。
且不谈那乔二小姐今年刚刚及笄,他配她简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是什么道德的沦丧。
就说今日大殿上的淑妃娘娘,美则美矣,彪悍也是真的彪悍。
谢迟归整个前半生都在喜欢江黎雪那款,突然塞给他个淑妃娘娘这种,谢迟归有理有据怀疑小六子在携私报复他看他笑话。
虽然,但是。
亲还是要成的。
小六子由他扶持上位,黄公公从太和门一路敲敲打打到长安道,弄得整个紫禁城都晓得皇上给上将军赐了门亲事。
谢迟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了旨。
可你还真别说,自从接了旨,谢迟归整个人还真就活了几分。
新妇进门,府里该修缮的地方得修缮,聘礼要备,宾客要请,大到哪几位大人坐一桌,小到新夫人的衣箱该打什么款式,样样都要细细地择定。
谢迟归是个孤家寡人,没人给他操办这些,这样大的事,管家也不敢擅自拿主意,是以谢迟归被迫被淹没在一大堆繁文缛节里。他实在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子坐下来,事无巨细去谋划一件事了,甚至诡异地找到了一丝当年殚精竭虑布局扳倒大皇子的那种紧张压迫感。
婚期定得急,他忙得脚不沾地,忙得七窍生烟,忙得吃不上饭,忙得根本没工夫去想什么尘归尘土归土的事,真有那闲工夫,他满脑子也都是在臭骂小六子乱点鸳鸯谱。
谢迟归的忙碌是卓有成效的。
短短半个月时间,将军府的大门新漆了,瓦当上的青苔除了,回廊下的旧风灯全换成了朱红描金的新样式,原本斑驳的窗棂如今雕满了缠枝牡丹,甚至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叫水冲了三道。
一切修缮赶在大婚三日前完工,谢迟归视察完最后一棵移栽的花木时,已近傍晚。
暮色漫在洗得发亮的青石板地上,房檐下大红绸缎映着落日余晖。崭新的、明亮的、洁净的物件看上去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欢喜和期待。
可谢迟归忽然就觉得难过。
他指着那棵新栽的梅树,同近侍不讳道:「在这,放张石桌。」
阿雪以前最喜欢坐在花树下看书。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谢迟归轻轻闭上眼。
年少种种,终成梦幻泡影。
没有娶到自己十四岁时就喜欢的姑娘,怎么可能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