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楼叩在我背后问。
“没什么,眼花了。”我悻悻转过头。
“天越来越热了。”他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白天少出门。”
我有些恼,就见他抱起双臂,问我,“顾昱廷只嘱咐我来烧纸,我在想,是不是也该烧点东西给那姑娘……季阿宁,你们姑娘家平日里都需要些什么?”
我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竟然向我询问,该给顾昱廷的心上人烧点什么好用的?
我恨恨道,“既然与廷哥交好,那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当然要烧个丫头用用。”
“哦,你说得对。”他豁然开朗似的,手往灰袍里一掏,一个纸扎的丫头就立在了地上。
我惊得张大了嘴,“你的袍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一个丧葬铺子。”他眨眨眼。真不知道顾昱廷那么有板有眼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位不正经的好友。
我强忍着不快,与他告别。
回到小院,青团睡得妈都不认,根本不知道我出去过。
我躺进被子里,想着顾昱廷已经变了心,顿时泪如雨下。
这一夜,我迷迷瞪瞪。
梦里总听到有人在我耳边絮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吵得我不得安生。
早起时我头昏脑胀,靠在床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刘婆子打骂青团的声音。
我正纳闷,青团端着洗脸水进来了。
“今天没去扫灰么?”我假装不经意地问。
昨天我和楼叩一起烧,他还多烧了个纸丫头,纸灰肯定比平日里多得多。
“去了,扫了好半天。”青团鼻子上还蹭了一道灰。
“那怎么没听到刘婆子找你茬?没耽误烧火么?”
青团把手巾递给我,若有所思,“刘婆子说咱院儿晦气,让我没事儿少上灶房去,烧火也不用我了。”
“晦气?”
我心里很是不悦,这院里住着我,晦气说谁呢?
算了。我已经不是季家大小姐了,还在意这些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我在心底安慰自己几句,想着人在屋檐下,怎么也得低低头。
青团倒是很开心不用挨刘婆子打骂了。
简单吃过早饭,青团要把椅子搬出去,我想起昨晚楼叩说少出门,便道今日不出去,让青团把椅子放回原处。
没多久,空中突然阴云密布,不消一刻,下起雨来。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让青团把窗推开,望着雨帘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细眉撑着伞出现在我院门前。
我和青团皆僵了后背。
就见细眉推开院门径直走到我窗前,恭敬地福了身子道,“阿宁姑娘,夫人把我给了姑娘,打今儿起,我就是姑娘的丫头了。”
我差点惊掉嘴里的糖糕。
青团却哭了,“我又要回灶房去挨打了?”
细眉推开房门收了伞进屋,“青团也不用回灶屋。”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她们在隔间里添了细眉的铺盖,我才知道,细眉没有骗我。
我坐在自己的床上,心底轻嗤一声。
细眉不会白白就来,怕不是那楼叩的幺蛾子吧。
他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我帮他出主意给顾昱廷的心上人烧个丫头,他就上顾夫人面前替我求了个丫头?
我倒看看,今晚我让他烧点稀罕东西给那姑娘,明天他能不能同样替我求来。
过了午时雨势渐小,我这屋没什么活,我也不愿让人多伺候,细眉和青团无聊至极,吃过午饭后我就打发她俩睡会儿去。
外头凉嗖嗖的,我却觉得舒服极了。
我拿起细眉带过来的油纸伞,想在附近转转。
灶屋后面是一排槐树,雨滴在树枝上汇聚,再一线线向下淌。
走到树下,我伸出一只手去接那雨线。
这是儿时我常常要顾昱延陪我做的游戏,每次雨水顺着袖笼滚下来,两人湿了一身回去,顾家祖母总会笑我们妇唱夫随。
我沉在往事里,灶屋的门突然被推开,发出砰地一声响。
三个丫头从里面跑出来,用雨伞护着怀里的食盒。
一个绿裙的说,“这地方一下雨阴气更重,吓死我了。”
黄裙的向灶屋旁瞥了一眼说,“可不是,咱离那院子远点,快点走……”
紫裙的说,“府里也不把灶屋换个地方,一到阴天下雨来取饭我心里就慌。”
她们说那阴气重的地方,便是我的院子了。
我很好奇我不过住了几天,怎么那院子就被说得如此不堪了。
我想上前问问,身形一动,雨伞被树枝挂了一下。
那三个丫头正巧走到我身边,身形一顿。
一个指着我的伞,“这伞?”
另一个妈呀一声,“细眉,这不是细眉的伞吗?”
三个人注意力全放到伞上,根本没看我一眼,同时手里的食盒啪地砸到地上,撒腿就跑。
我被她们吓了一跳,本能地跟着跑起来,她们回头看了两眼,叫得更甚了。
我停下脚步,在她们身后喊了几声,可她们哭爹喊娘的声音太大,根本没听到我的呼唤。
我看了看头顶。
那不过是把普通的伞,她们怕什么?
我听说细眉是顾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等级是高了些,可也不至于她的一把伞就让这几个小的把胆子都吓破了吧?
我此时已经被闹得完全没了心情,便慢慢转回院子里去。
回屋后我查看了几遍衣裙。
刚才那三个丫头跑起来时甩了无数道泥浆出来,我原以为都甩在我身上了。
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污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