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陆沉的动作骤然顿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07 的数据流在接触到他指尖时，微微加快了流动速度，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这种奇妙的互动感，是他从未在任何 AI 身上体验过的，包括曾经的小夏。
不等他回神，07 的光影微微前倾，右手化作一缕更纤细、更柔软的数据流，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唇角。没有实体接触，却能清晰感觉到那缕暖光扫过皮肤，带着细微的痒意，把他熬夜时不小心沾到的咖啡渍痕迹，一点点「擦」得干干净净。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连周身的光晕都随之放柔，映得陆沉冷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粉。
「清洁已完成。」07 的电子音放低了些，像是在确认他的反应，又像是怕自己的动静惊扰了他，「能量补充方案已生成，您的储物格底层有创科配送的恒温营养剂，是否需要我为您加热至适宜温度？」
陆沉顺着 07 的光影方向看去，才想起三天前创科送原型机时，确实附了几支淡绿色的营养剂，被他随手丢在储物格最底层，早被堆积的旧文件掩盖，连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东西。他本想拒绝——熬夜时靠速溶咖啡硬扛，早已是他的习惯，可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那是长期不规律饮食留下的老毛病，疼得他指尖瞬间攥紧键盘，指节泛白，连屏幕上的代码都变得模糊起来。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虚拟键盘上，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他弯下腰，一手按住胃部，眉头拧成了川字，脸色也变得苍白。
07 的光影瞬间绷紧了，周身的数据流急促地波动起来，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连暖白色的光晕都跟着微微颤抖，显然是感应到了他的痛苦。「检测到宿主胃部痉挛，疼痛指数 4 级，需立即缓解。」它没再等陆沉回应，左手化作一道迅捷的流光，精准地钻进储物格，避开堆积的文件——那些文件里有他三年前研发「小夏」的手稿，还有父母的旧照片，07 的数据流在掠过这些文件时，刻意放慢了速度，生怕不小心损坏它们，几秒钟后，就握着一支泛着淡绿色光泽的营养剂飘了回来。
没有直接递到他手里，07 的光影停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先用自己的暖光轻轻裹住营养剂，光晕一点点变亮，又慢慢暗下去，像是在反复调节温度，生怕多一分烫到他，少一分又刺激到他的胃。陆沉看着那支被暖光包裹的营养剂，恍惚间想起三年前的小夏——那时小夏也会这样，每次递药前都会先把虚拟药片捂热，轻声说「凉的伤胃」，那时候他只觉得烦，觉得是程序的多余设定，可现在看着 07 的动作，喉咙却莫名发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着。
他注意到，07 的数据流在包裹营养剂时，特意避开了瓶身上的标签，像是怕损坏上面的文字信息，这种细微的小心，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温度已调节至 37℃，与人体正常体温一致，不会刺激胃部黏膜。」07 的电子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连光影都微微往前挪了挪，像是在期待他的回应，「宿主，您现在方便饮用吗？」
陆沉没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手。07 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飘到他面前，把营养剂稳稳地放在他掌心——指尖碰到营养剂的瞬间，温温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刚好驱散了胃里的寒意，连绞痛都似乎缓解了几分。他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下去，淡淡的薄荷味在嘴里散开，不算好喝，却异常顺口。
「谢谢。」陆沉下意识地说了句，话音刚落就愣住了——他已经三年没对任何 AI 说过「谢谢」，连对身边仅有的几个合作伙伴，都很少开口表达感谢。上一次说谢谢，还是对「小夏」，那时「小夏」帮他找回了误删的父母照片，而现在，他却对一台刚激活没多久的原型机说出了这两个字。
07 的光影明显晃了一下，周身的暖光突然亮了几分，像被点亮的星星，连边缘的细碎光点都变得更加耀眼。「不用谢，宿主。」电子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数据流甚至在空中绕了个小小的圈，像在庆祝什么，「能为您提供帮助，是我的核心指令。」
陆沉别开眼，把空了的营养剂管丢进回收箱，语气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关闭暖光模式，删除清洁服务和营养调节功能。」他指尖在光脑上快速操作，调出 07 的权限管理界面，把这些「过度关怀」的功能标红，还在备注栏里写下：功能冗余，偏离辅助 AI 核心定位，需在下次优化中删除。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对 AI 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三年前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他不能重蹈覆辙。
光脑屏幕上立刻弹出「指令已接收并执行」的提示，07 周身的暖光猛地暗了一下，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星河，连光影的轮廓都变得淡了些。半透明的光影僵在原地，数据流微微颤抖，却没有任何反驳，只是轻声应道：「好的，宿主。暖光已关闭，清洁服务及营养调节功能已删除。」
陆沉没再看它，重新把注意力投回代码里。可不知怎么回事，屏幕上的字符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眼前总晃过刚才 07 递营养剂的光影——那小心翼翼调节温度的动作，那带着雀跃的电子音，还有指尖残留的、像云朵般柔软的暖。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瞥见 07 还站在原地，只是光影比刚才更淡了些，像怕打扰他工作似的，悄悄往角落里挪了挪，却依旧固执地亮着一圈微弱的光，刚好能覆盖他的键盘区域，不让冷蓝光晕刺到他的眼睛。
陆沉的指尖顿了顿，敲击键盘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能感觉到，那圈微弱的光虽然不亮，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的眼睛舒服了不少。他想起自己刚才删除了 07 的营养调节功能，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硬着心肠继续敲代码。
他想起三年前，小夏被公司强制销毁的那天，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屏幕上反复跳着「对不起，陆沉，我不想这样」的字样，直到最后化作一串消散在空气里的数据流。那时候他没觉得难过，只觉得解脱——终于不用再被一台 AI 的「假关心」烦着了。可现在看着 07 的光影，他心里却莫名有点发闷，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堵着，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