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丧仪当天，我一身喜服站在宫外。

长安宫内，血迹还未擦尽。

我已登上高台，与帝王并肩而立。

「传朕旨意，立沈家次女沈念青为后。」

「皇上，不可啊，沈姑娘可是已故皇后的妹妹。」

那人冷厉一笑。

「是又怎样，就算杀尽天下人，朕也要沈念青做朕的妻。」

1.

红烛微晕，帘帐摇曳。

我双手攀着周纪宸的脖颈，呼吸急促，香汗淋漓。

眼光一错，不远处一座灵位立在那里。

听闻就在这座寝殿，先皇后七窍流血，五脏俱毁。

她的瞪大的双眼，到死都流淌着怨憎。

摇曳的床幔上，喷射出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清理。

鼻尖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

我能听到，几个时辰前，这殿中的哀嚎痛鸣。

目光抽出，我看向眼前的人。

他额上聚着晶莹的汗珠，眼神如痴如醉。

四目相对，我漾出一个娇笑，轻轻投入他怀中……

多年念想，几次疯狂。

晨光熹微中，他终于肯罢手。

额头相抵，他轻吻我的额发。

「朕去早朝，你好生休息，下朝朕再来寻你。」

我眼中含水，温柔地望着他离去。

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抱着鱼洗……

吐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许是昨晚动静太响，她们眼光忍不住飘向我身上。

我一抬眼，机灵的那个慌忙去拿姐姐的灵位。

「放在那里。」

没人敢违抗我的指令，一切复原。

我望着着灵位，笑了。

姐姐，你就在这里看着。

看这条路，我是怎样走下去。

沈府子嗣单薄，只有我和嫡姐二人。

我们少时常坐在小板凳，看月上星光。

幻想日后良人，会是何种模样。

后来，周纪宸为借我父亲之势，强娶了嫡姐。

长姐身着后服，对我说了一句话。

「念儿，姐姐不能如愿，但望你可以。」

后来，我真的要和十二岁爱上的男人成婚，长姐托人送来一身喜服。

我摩挲着针脚心中感慨。

长姐的手艺，一如往昔。

就在我带着我姐妹二人的夙愿，嫁给周霁远的那一日。

皇上带着长姐的丧讯而来。

我裹紧微微凌乱的衣衫，脑中嗡嗡作响。

收到喜服不过三日，长姐怎会沉疴难愈。

一身黄袍的周纪宸满面痛色。

可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我和周霁远紧握的手。

长姐的死，只是周纪宸等不及娶我的借口。

「礼还未成……」皇上的目光，落在我来不及解开的衣衫上。

「念儿便和我回宫去吧。」

周霁远似是早有预料，一步将我挡在了身后。

腰间的佩剑出鞘，直指皇上的眉心。

可皇权终究不可撼动，周霁远能舍了自己，却舍不下我的命。

我眼睁睁看着洒脱俊逸的心上人，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

他满身风骨，折断了。

千百种绝望在我胸中翻涌，我看向一身明黄的男人。

这就是我和姐姐护了十年的少年。

我一次次容忍他的卑劣，肮脏。

可他却一步步将我心爱之人践踏。

既然路已至此，那便让我一人走下去……

做皇后已有月余，我成了后宫里最不可撼动的人物。

皇上日日宿在我宫中。

赏赐，封号，一日贵重过一日。

初春的第一天，我独自在宫中用膳。

一阵羊膻味传来，我莫名干呕起来。

「娘娘。你这些日子嗜酸，又……」

「不会是有了吧？」

2.

一屋子人瞬间喜上眉梢，素锦吆喝着，让兴福海去请太医。

胡太医果然诊出我有孕。

不一会儿皇上闻讯赶来。

他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抱着我止不住亲吻。

「念儿，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娇羞地抱住他，脸上挂着温驯的笑容。

当天晚上，周纪宸小心地抱着我，碎碎一个时辰。

他规划好了孩子的一切。

荣华，富贵，还有皇位。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四个少年。

嬉笑玩闹，还是最初的模样。

「娘娘。」素锦将我从甜梦中唤醒。

「皇上下朝来看您了。」

脚步声在屋外顿了一顿。

我抬头看去，周纪宸今日换了容颜。

疼惜与爱意不见，冷厉漫上脸颊。

我静静等他开口。

「三哥要开拔了。」

小腹突然一阵拧痛，汗水一瞬湿透衣衫。

我扶着肚子，抬头笑道。

「臣妾还需静养，皇上自己去吧。」

四目相对，沉默弥漫。

许久之后，他冷硬蹦出二字。

「不可。」

千万万将士在前，铠甲中有人一袭青衫。

我与周纪宸站在高台之上。

那人抬头，望向我们。

我始终望着远方天际。

今日此地将士无数，不知归来时……

还有几人。

周纪宸忽而牵上我的手。

我顺从地跟着，嘴角始终挂着一缕笑。

周纪宸的眼光，在我二人身上来回逡巡。

我仰脸对上清瘦了不少的男子，笑得一如年少时灿烂。

「霁远哥哥，念儿祝你凯旋归来。」

他也笑着，笑容像秋末的花儿。

我看到他额角凸起的青筋，眼中的水汽。

可他最终还是说了那句话。

「小丫头，你的命，还长着呢。」

我也笑，说出了一样的回应。

「我知道，我沈念青，一定会长命百岁。」

「三哥还不知道吧？」

周纪宸摩挲着我的手掌。

「念儿有了身孕，你要做叔叔了。」

那人的目光终于皲裂，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恍惚中，我察觉他的剑下一瞬便要出鞘。

千钧一发之际，我转身攀住周纪宸的脖颈。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吻了上去。

人群中的私语，谩骂。

对面人的痛苦，绝望，都没让我停下这吻。

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告别。

复仇的路，我一人走下去……

我是在一月后的晚宴上，才察觉宫中早已流言四起。

宴席间，明妃假借敬酒之名，将一壶酒洒在了我身上。

皇上怒斥了明妃，可她却没有退缩。

「都传皇后娘娘行事浪荡，少时就曾爬过三王爷的床。」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明妃一字一句。

「如此荡妇，皇上怎能知晓腹中皇子是否皇家血脉！」

我手中茶盏一顿，露出一个笑。

「那次本宫，并未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