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看得既心尖打颤又热血沸腾。护院里没人会用枪,顺子只在戏台上看到过耍枪,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十分讲究。吴公子用枪却好像没什么招式,想怎么耍就怎么耍。你觉得他下一枪应该往上,他却偏偏往左,你觉得该顺势往右了吧,他又向上回挑,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一盏茶后,长枪折断,吴公子伸手,顺子麻利塞过去一把刀。刀就是普通的钢刀,不仅普通,还从来没沾过血。可这样一把普通的钢刀到了吴公子手里仿佛长了眼睛,每一下都准确无误的砍在敌人要害。
又过一会儿,刀卷了刃,顺子又递过去一柄剑。剑废了还有叉,叉折了还有钺……
不知过了多久,狭长山道入口处,尸体堆积如山。血水凝成小溪在山路上蜿蜒出一副艳丽的画卷。
顺子从来没经历过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更从来没见过吴公子这样亦神亦魔的人物。此刻,他居高临下,素衣沁红,仿佛蚩尤转世,带着狰狞可怖的面孔,带着冷酷嗜血的疯狂,挥舞利斧砍下一颗又一颗头颅。
袁小公子也看呆了。他带来了三百号人,却在不到半天时间里跑的跑散的散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殆尽。那个伫立在夕阳里浑身浴血的人,那个换了无数种兵刃却样样得心应手的人,那个只凭一己之力硬是没让一人走进狭长山道的人,此刻正露出雪白的牙齿对着他笑。
「是你自己认罪还是我替老爷行刑?」
袁小公子两腿之间热浪喷涌而出,扑通一声跪倒。
尾巴
瓢泼大雨毫无预警突然倾盆而下,刹那间天地万物灰蒙蒙一片。
马蹄声在密集的雨声中越来越近。
一人端坐马上,并未挥鞭催促,是以马速并不快,似乎那人并不在乎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而他胯下通体黝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也不在意天降瀑布,只偶尔抖抖鬃毛,眨眨眼睛。
蓑衣、斗笠和绵密的雨雾让人看不清那人样貌。
在他腰间,一只比晚空暮色还要靛青的酒壶随着主人上下起伏。
一人一马一壶酒,俨然」独行客」的标配。
前方不远处一座废弃的庙宇在雨中显得愈发破败,无数条细流自内向外奔逃,间或一两片枯草黄叶。
马速放缓,马蹄声淹没在大雨中。「独行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庙中躲雨。
咔嚓一声惊雷劈在庙前半枯的老槐树上,树身立刻窜起火苗,却只扑腾两下便被大雨浇灭。
这电光火石间,「独行客」不仅看到了庙中的人影,也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嘈杂的雨声立时被脑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代替。
「义兄——」
「义兄——」
「独行客」突然加速直冲庙门,雨雾被瞬间撕开一道口子,放过「独行客」后,又在他身后迅速合拢,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一人一马闯入庙门,卷起寒湿的风,险些令火堆熄灭。
庙内有四人,一女三男。
女子躺在摇摇欲坠的桌案上,衣衫不整,一条手臂被齐肩斩断,正汩汩冒血。
她旁边一男子手持短刀,刀刃染血,男子正弯腰捡起那条断臂。
桌案后方的男子手提裤腰,表情惊恐,脖颈处数道指痕猩红一片。
在他身边,还有一男子侧对门口,脸上残存嘲弄的笑。
「独行客」只扫了一眼女子的脸便收回视线,面上没什么表情,突突狂跳的心脏却平缓下来。
他不紧不慢的下马,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双臂环胸靠在门边。仿佛庙里四人跟少了半个头的佛像一样不足为奇。而他,只是来避雨的。
这散漫随意的姿态看在三名男子眼中却生出不一样的意味。
他们虽看不清「独行客」样貌,却从其骑马的姿势确认此人必有些功夫。他撞破三人歹行,但只孤身一人,想来合三人之力,拿下他也不是难事。
持刀男子与笑面男子交换个眼神,持刀男子大喝一声,提刀便朝「独行客」劈了过来。
刀锋划过之处血珠飞溅,寒光四射。
「独行客」弯腰低头,动作看似不经意,实则迅捷无比。
短刀擦着他的斗笠劈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