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这天早上，我匆匆忙忙出门上学，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好。

外婆在我身后追着喊让我慢点。

但我刚拐个弯就撞到了人。

那个男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清爽干净，阳光洒在他头发丝上，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虽然多年未见，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叶帆。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外婆经常叫他来家里吃饭。

他父母都是医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他。

外婆不忍他总是吃泡面，就叫他上家吃饭。

还有一个原因，他乖，外婆喜欢乖孩子。

我从前总爱缠着他，他总不搭理我。

后来外婆走了，我退学打工，和他再没了联系。

我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怎么敢去奢望他。

「那么急做什么，我不也还在这吗？」

他没有责怪我撞到他，语气如常。

是哦，他这个好学生都不怕迟到，我着什么急？

于是我悠哉悠哉跟在他屁股后面。

看着他如小白杨般挺拔的背影，一个想法悄然涌上我的心头。

我为这个想法感到羞愧，我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无耻。

但我实在太想救外婆了。

如果多一个人，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叶帆！」

我快走几步追上他。

「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让外婆给你做菠萝咕咾肉。」

我扬起了个这辈子最单纯无害的微笑，可谁又知道，我的内心有多阴暗呢。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久到我快要装不下去。

「好。」

良久，他开口。

我在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对着这双眼睛撒谎，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只是想让他帮我，也许那个男人看到有外人在就会收敛呢。

我这样安慰自己。

放学后，我特意多等了一会，叶帆总是要等到人都走光了才走的。

我将他领回了家。

8.

「外婆！我回来啦！」

「回来啦？外婆快做好饭了，再等一会啊。」

「好。对了外婆，叶帆也来了。」

外婆从里间走出来，见到叶帆喜笑颜开。

「小帆也来啦？快坐快坐，外婆给你做你最爱的菠萝咕佬肉。」

「好，谢谢外婆。」

他听话地放下书包，去卫生间洗了手。

饭桌上，外婆不停地给叶帆夹菜，生怕他吃不饱，明明他的碗都堆得跟小山一样了。

「小帆，多吃啊，看你瘦的。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孩子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在一旁看得吃味，酸溜溜道：「外婆，你怎么光给他夹不给我夹啊，我也长身体呢。」

「去！你长什么身体，光长肉了。」

「哼！」

刚吃完饭，叶帆正帮着外婆收拾碗筷，门外传来巨大的声响，像是被人一脚踹开。

「呦，吃那么好呢？」

走进来的男人凶神恶煞，自顾自地扫视了一圈。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着，紧张到快要窒息。

叶帆警惕地站起来，挡着我和外婆身后：「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我是谁？哼！问问她们俩吧，那个林升欠债不还，让我来问你们要钱，今天这趟，我可不能白来。」

他目光阴森地盯着我们，像黑暗中的野兽，等待着给猎物致命一击。

「谁欠你钱你就去找谁，她们一个老人一个学生，能有什么钱？」

「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拿到钱就走，绝不动你们，但要是拿不到钱……」

他伸出肥大的手拍了拍叶帆的脸，警告道。

叶帆回头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这是让我报警的意思。

我颤颤巍巍地拨通了警察的电话，飞快地说道：「有人入室抢劫，地址是静山小区6栋204，你们快——啊！」

我的手机被那男人一把挥下。

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眼球里的红血丝快要爆出来，狰狞地可怕。

叶帆见状赶过来想要救我。

男人从兜里掏出匕首，将刀尖对准了他们，大声恐吓：「我看谁敢过来！」

外婆气急攻心，几乎瘫软在地上。

「外婆……叶帆……保护我外婆……」

我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这几个字。

叶帆点点头，表示他知道。

「你先冷静冷静，伤害她对你没有好处！警察马上就来了，现在跑还来得及！你也有家人，想想他们。」

叶帆试图说服他。

但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他的逆鳞，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他突然将刀架在我脖子上，锋利的刀刃立即划破了我的皮肤。

「不要不要！别动她！我给你钱我给你钱！」

外婆突然疯了似的大喊，一向整齐的头发如今混着泪水黏在她脸颊上。

我看得心如刀绞，外婆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啊。

挟持着我的男人神情似有松动，连带着我脖子上的刀也隐隐有要离开的迹象。

叶帆趁他不防备，想要来抢他手中的匕首。

但一个半大少年怎么抵得过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

那男人恼羞成怒，无暇再顾及我，挥着匕首就要朝着叶帆去。

眼看那刀刺穿了叶帆的手臂，他跪在地上痛苦地捂着。

第二刀马上就要落下。

我脑子一热，冲过去挡在了叶帆面前。

锋利的疼痛贯穿了我的心脏，我睁大双眼，心口疼得呼吸不过来。

原来外婆这么疼啊。

我看见了外婆和叶帆惊慌失措的脸，我本想安慰他们，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外婆抱着我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这辈子的眼泪流干。

可我却轻松地笑了，从没这么开心过。

太好了，外婆不会死了，还好是我。

我本就是一个人在这世间游走，爱我的人只有外婆。

外婆走后，我忘了笑是什么滋味，只记得眼泪的味道。

从前我生病，外婆会给我做酒酿蛋，后来我生病，只能大把大把的药往嘴里塞。

我活着毫无意义，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以我的命换外婆的命，很值。

只是对不起叶帆，因为我的自私，让你受了伤。

我的意识在慢慢消散，我感受不到疼痛了。

闭眼前，我听到了外婆的哭喊声和警车的鸣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