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回到村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家家户户都坐在院子门口乘凉,拿着蒲扇,说着家长里短,
我背着行李笑着跟村里的人打招呼,
但和以前不同,
她们只是笑着点点头,之后又捂着嘴巴说起了悄悄话,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鄙视的眼神,
距离近的,可以依稀听到一些污秽的词语。
我不以为意,村里的人闲来无事,也只会嚼舌根而已,
不想管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想加快脚步回家。
“阿妈,我回来了。”
推开家门,我以为阿妈会像以前一样,拿过我的行李,关心我饿不饿。
但这次,却完全变了,
我看到阿妈手里拿着一串珠子,跪在地上,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话,
“阿妈”
我叫了几声,阿妈却根本没有抬头看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蹲下去,却发现阿妈脸上挂满了泪水,
距离我上次走后,才短短几天,阿妈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连忙将阿妈搀起,她却一把扑在了我的怀里,
“阿玉,都是阿妈不好...没有看好你,让你没有供奉,就坏了禁忌,被人指指点点...”
阿妈哭的断断续续,话也说不完整,
我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妈却怎么也不肯说,
村里人的眼神,阿妈的痛苦,我能明显感觉到,我走的这几天,家里发生了变故。
在家里的这几天,
或许是阿妈在身边陪着我,我没再梦到被色鬼缠身,
但阿妈每次出门回来后,总是像哭过一样,
我有几次半夜醒来,总看到阿妈背着我留眼泪。
而白天,不管是下地帮阿妈收拾庄稼,或者割草喂牛,只要我出门,
总能感觉背后有人对我指点,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
我不敢确信,故意从他们面前经过,又悄悄绕到了屋后,
但我听到的话,差点让我崩溃:
“听说她在城里做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跟人搞破鞋。”
“我上次去省城进货,看到她了,大白天的,手挽着手腻歪,恨不得贴在一起,真恶心。”
“照你这么说,这不就是妓女吗?”
“难道她已经破了禁忌?”
山里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正常谈恋爱交朋友,被人说成妓女?
我想找他们理论,转身却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是他?
村里有名的流氓,年轻时就好吃懒做,吃着家里的老本,更是隔三岔五的骚扰村里的寡妇。
他一步步的逼近我,我还没来得及躲闪,他伸手就在我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我不敢声张,如果我现在出声,前面的邻居肯定会认为是我在勾引,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内心更加憋屈,
我攥紧拳头,使出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啰嗦着腿,我快步回家,将自己关在房间,埋在被子里痛哭。
第二天一早,
阿妈反常的早早喊醒了我,
临出门前,特意交待我,让我好好化妆,打扮的漂漂亮亮,
没过一会又折了回来,
“记住,不准穿裙子,就穿长袖长裤。”
我虽然一脸疑惑,不知道阿妈为什么让我这么做,
但我按照阿妈的吩咐,将自己梳洗打扮好。
直到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我开门迎了上去,
却看到阿妈的身后跟了两个人,
一个是村里有名的媒婆,专门给人牵线说媒,
另一个却是一个穿着老汉衫的光头,
这个光头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昨天欺辱我的人,
媒婆看我出来后,连忙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
又不着痕迹的将我往老头旁边推了推,
“这就是阿玉。”
没过一会,院子门口围满了村民,
他们倚靠在土墙上,像看笑话一样,盯着院子里。
我楞了几秒,
又立马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阿妈让我好好梳洗打扮,又一早离开家,
原来是找媒婆给我说媒了。
但是我再不堪,即使现在不是黄花大闺女,但也不至于相亲个老流氓...
阿妈怎么会被冲昏头脑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将阿妈拉到里屋,连忙问起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妈支支吾吾,只说让我务必听他的,
大仙说的必须找这个年岁的人交合,不然我以后只会精神更加恍惚,直到彻底疯掉。
我不可能因为所谓的禁忌,把自己嫁给这样一个老流氓,
“你知道村里的人背地里都怎么说你吗?
说你脏,说你不要脸,说你在省城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更说你没有供奉就破了处,坏了山里的规矩,更坏了大家的风水。”
被自己的阿妈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我的心脏就像裂开一样,无比疼痛。
我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阿爸,
小时候夜里,有不少小流氓在我们院子外面吹口哨,
他们叫阿妈小寡妇,
因为阿妈漂亮,我们吃了不少亏,更吃了不少苦,
但是阿妈却坚持送我上学读书,
她相信,只要走出山里,外面的世界会更好,
但现在,我却被人骂成妓女,阿妈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
6.
外面围观的人还在看着热闹,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
“小骚货,以为上了大学多么了不起,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破了禁忌,肯定会惹恼大槐树。”
“破坏村子里的风水,影响我们的后代,会遭报应的。”
听起来多么可笑又愚昧的理由,
但他们却信誓旦旦的作为辱骂我们的借口。
我推开他们,狂奔了出去,
跑向山顶,放肆的哭喊着心里的憋闷。
等我从山上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打开虚掩的院门,
却没看到阿妈的身影,
喊着阿妈,却怎么也听不到应答,
突然,我的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疼的我捂住胸口,靠着门口大口喘气,
房间的门也是打开的,
我脑子轰隆一下,后背有些发凉,
我赶紧冲里屋,却看到阿妈躺在床上,胳膊和大腿在不停抽搐,
而床下则扔着一个绿色的瓶子...
我大喊着阿妈,她的眼睛缓缓睁开,
想抬手擦掉我的眼泪,却抽搐了一下,晕了过去,
敲遍了邻居的家门,但他们却觉得晦气,不愿送阿妈去医院,
捡起地上的农药瓶子,我将阿妈背在肩上,放在家里的架子车上,往医院赶去。
等阿妈被送进手术室时,我已经双腿发软,摊在了地上。
害怕,绝望,
我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回忆着最近的一幕幕场景,
跛脚大仙的神秘,
没有解除供奉就不能男女之欢的禁忌,
村里人的步步相逼,
阿妈的自杀...
一切都是因为那颗老槐树,
为什么我要认一颗树当干娘,
为什么村子里供奉它的人,有那么多?
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笼子,笼罩着我。
手术室灯灭了,我赶紧站起身来,紧张的盯着医生,
“幸好喝的不多,还是被稀释过的一瓶假农药,但还没过危险期,记住,一定要控制病人的情绪,不能再激动,有什么事情能比生命重要,如果再喝农药,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听到医生的话,我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连忙向医生道谢。
母亲躺在病床上,
检测仪时不时发出声音,
胃里插满了管子,就连呼吸声都非常微弱,
本来姣好的容貌瞬间老了几岁,短短几天,就生出了许多白发。
忽然,不知道阿妈梦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的掉下了眼泪,
我轻轻的帮阿妈擦掉,心底暗暗下了决心。
当医生告诉我情况已经好转时,我拜托护士照顾好阿妈,
自己走出了医院。
我来到医院后面的一个杂物间里,找到了在医院修理绿化的大叔,
昨天下午,我偶然看到大叔拿着油锯在修理树枝,
当时心里就有了主意,随口编了个理由,向大叔借了油锯。
“你来了,油锯在角落,已经充好电了,你拿走吧,记得小心点,别伤到手了。”
我朝大叔道谢后,拿着包裹好的油锯,回到了村里。
来到老槐树旁,
我盯着它,不自觉的苦笑着,
“都是因为你,我阿妈才会自杀,我才会夜夜被色鬼缠身。如果毁掉你,这一切都结束了。”
我拿起油锯,朝着老槐树的树干开动了电源,
声音实在太大,
没过一会,村里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快拦住这个疯子,她要锯了这颗老槐树。”
“千万别锯,这可是我们村的命根子,锯了它我们村子就完了。”
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实在是无知又好笑,
一颗老槐树怎么会跟村里的风水和我们年轻女孩命运牵扯在一起?
“我妈自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造谣的时候怎么都不考虑后果,什么认老槐树当干娘能保佑一生无病无灾,还要将自己供奉后才能结婚生子,愚蠢,封建。”
村里的年轻男人朝我纷纷走来,试图要扑到我,抢走我手里的油锯,
但他们却根本拦不住我,
因为我手里的锯子正在疯狂的转动,
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冒着生命危险来阻拦我,
“疯了疯了,果真像大仙说的,彻底疯了。”
“臭婊子,坏了风水你们家不得安宁。”
随着他们的一声声谩骂,
这颗百年老槐树,终于被锯倒了,
但与此同时,我也被他们扑倒在了地上,
脸上,嘴里,全是树根上的土,
他们的脚一下下的踹在我的身上,
但是我却很开心,异常开心,这样愚蠢的禁忌,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