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陈周,是个偶然。
我在咖啡厅排队点单,正碰上他从里面出来。
“好巧。”他笑的灿烂,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
陈周让我不用排队,他刚好买了两杯。
“相请不如偶遇。”
他递过来一杯生椰拿铁。
“我不爱喝甜的。”
只喝美式。
“偶尔尝试一下,不苦的咖啡也可以好喝。”
在他的坚持下,我接受了那杯咖啡,在知道他的书店就在旁边后,主动提出过去看看。
书店不大,布置的却很温馨,靠窗的位置还安置了几套桌椅,方便人坐下阅读。
“想看什么类型的书?我给你推荐。”
“这么多书,你都记得在哪里?”
“当然。每一本都是我亲手放上去的。”
陈周眼角眉间都是笑意。
可见是真的爱书。
“有那种罪犯视角的推理小说吗?”
“警察视角的多一些,一定要那种类型吗?”
我点点头。
“我想试着去共情,那些加害者的心态。”
“没必要的。”陈周背对着我开始找书。
“你要允许这世界有纯粹的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情非得已,被逼无奈。”
“他们只是单纯的坏罢了。”
我好像没听懂,又好像懂了什么。
那个下午,我读完了陈周推荐的小说。
轻松愉快的文字,烂俗的大团圆结局。
感觉还不赖。
不管是书,还是咖啡。
……
和陈周的交集多了起来。
书店、孤儿院、咖啡馆。
一开始多是偶遇,后来发现兴趣相同,也开始互相约着一起。
某次一起去孤儿院的时候,小云突然说:“宁宁姐,你现在这样真好。”
我才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我没有情绪崩溃,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我依然是放下东西,在院子坐一会就走。
不迈进房子一步。
也不见院长妈妈。
偶尔,还会望着陈周发呆。
陈周看得出异常,却从不多问什么。
只是靠在长椅上,笑的无奈:“江晚宁,我总有种,你在透过我,看着别人的错觉。”
我心虚的低头。
他有一双睿智的眼睛,目光总是温暖平和。
和沈修明截然不同。
沈修明生就一双多情的瑞凤眼,内眼角朝下,外眼角微微挑起,专注看人时,有股含情脉脉的温柔感。
与他暴躁的脾气着实不符。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沈修明,我赶紧收回思绪。
好在陈周不是寻根问底的性格,对于我的走神,也报以宽容。
只有一次,当我说起想去玉龙雪山,他有些无奈的叹气。
“可惜了,我心脏不好,怕是没法陪你。”
我无所谓的笑笑。
“没事,那个地方,我一个人也不会去的。”
答应陪我去的人,已经失约了。
……
我没想到,会再次听到沈修明的消息。
他患了癌症。
那样倔强骄傲的一个人,在电话里哭的泣不成声。
“姐姐,医生说我可能只有半年的命了,你见见我,好吗?”
我不敢相信,给他妈妈打了电话。
因为辅导他考上大学,我和沈妈妈的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她并不知道我和沈修明在一起过。
“前段时间修明总说喘不上气,检查肺部有片阴影,还没做切片,但医生说情况不好,让我们做好准备,很大几率是癌。”
大脑一片轰鸣,我机械的安慰了她几句。
挂断电话后,还有种不真实的茫然感。
沈修明,他会死吗?
想到那双眼睛会再次闭上,了无生机。
迟来的疼痛席卷全身。
我几乎是下意识去找了陈周。
他看着我苍白的脸色,满面担忧。
“晚宁,发生什么事了吗?”
眼泪疯狂往外涌,我摇头又点头,最后只挤出一句。
“陈周,你能抱抱我吗?”
他毫不犹豫的拥抱了我。
陈周个子很高,我被他裹进怀里,脸颊正贴在他的胸口。
能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鲜活有力,一下又一下。
伴随着规律的心跳,我竟然流着泪昏睡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沙发,陈周坐在一边,安静凝望着我:“你一定撑的很辛苦吧?”
眼里透着几分心疼。
我一怔,才发现睡着时手腕上的镯子错了位,露出新旧交错的疤痕。
默默扯下袖口遮挡,我垂下眼帘:“没什么,习惯了。”
“陈周,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让我的世界,少有的明媚了起来。
只是,阳光不属于我,我也注定无法拥有。
“晚宁,你在和我道别?”
陈周是那样聪明的人,他感受到我的疏离,第一次主动追问:“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的。”
话里有些急切。
“陈周,不能。”我抬起头,露出眼底的凉薄。
“我不想害了你。”
钟医生说过,我心底的大洞深不见底,需要很多东西才能填满。
更多时候,我会把别人也拖进去。
溺入透不进光的深渊。
你看,处变不惊的陈周,也开始变得焦躁。
这就是证明。
……
踏进医院的时候。
我头痛欲裂。
到处都是刺眼的白色,伴随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尽管提前吃了双倍的药,依然难受的冷汗淋漓,脚步虚浮。
走到沈修明病房时,我比他还像个重病患者。
他住在单人病房,对比之前,除了瘦一些,模样并没有很憔悴。
见我快要虚脱的样子,沈修明眼疾手快的往我脸上戴了个东西。
是个墨镜。
眼前的一切被笼上一层灰色,瞬间缓解了我的痛苦。
我有些意外。
“我记得你讨厌白色。”
他说的,应该是我们刚在一起那年冬天。
某天他来找我,穿了一件白色套头卫衣,我隔着猫眼看到了,非要他回家换一件才能进来。
“江晚宁你是不是有病,我这衣服是米白,不是纯白。”
“就算是白的又怎么了?你讨厌又不会死人。”
他当时站在门口发脾气,把门捶的震天响。
我说什么都不肯开。
他骂骂咧咧将卫衣脱下,塞进背包。
只穿一件打底黑T,再次叩响了门铃。
那时,外面的温度已经是零下。
进门之后,他用冰冷的手捏我脸颊:“真搞不懂,这点小事你干嘛那么较真。”
那时,我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我还会对着他使小性子。
不似后来那般,只有我一人,无底线的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