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吴

万代门，春秋殿。铜铃摇摆，荒草丛生。

一人抱粗的雕花石柱，飞檐翘角的天马麒麟，都在无声述说着这座宫殿昔日的辉煌。

武林十大门派之一，曾被无数江湖豪杰称颂，也曾令无数绿林英雄头痛的万代门，而今只剩下一具空壳。

风穿堂而过，呜呜回响。

年轻人站在殿前，盯着春秋殿坍塌的一角，一动不动。

他戴着一顶大号斗笠，遮住了眼鼻，只露出一双薄而干的唇。他似乎很怕冷，头部以下全裹在衣料之中，就连两只手都不放过。

「我，回来了。」

……

……

半月陵，坐落于半月山，是「三只眼」陆高的地盘。

陆高是个信媒，自诩江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人和事。

但今日站在半月陵外拿着半月徽记要见他的年轻人，他却不知道是谁。他更不明白，他的半月陵已被围的水泄不通，那个人是从哪儿跑上来的？

「家主，此人或许知道出去的法子，家主不妨见一见。」见陆高拿不定主意，老仆建议道。

来人素衣长衫，头戴斗笠，脚蹬布靴，看着很不起眼。他就随意往那儿一站，悠然得仿佛只是吃饱了没事来串个门。

陆高打量他半天，才问：「你是谁？半月徽记哪里得来的？」

「半月陵素来认徽记不认人，怎么今日改规矩了？」懒洋洋的姿态懒洋洋的声音，语气带着嘲讽。

一开口就是回怼，求人还这么不客气！陆高气闷，挥手：「你走吧，近日半月陵不谈生意。」

「陆老板赶人赶得太着急了吧！」年轻人不急不缓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我劝陆老板还是先看看我手里的这枚徽记。」

他扬手，半月徽记不偏不倚落在陆高手边。半圆形玉牌上有一块如花瓣的红色。

陆高霍然起身：「这，这，这是家父的专属徽记，你，你怎会？」

「我怎会有？当然是你父亲给的。」年轻人放下茶碗，用藏在袖子下的两根手指捏起一颗果子揉搓，声音轻飘飘的。

「家父曾言昔日大难临头时被一位公子所救，遂以绯桃徽记相赠。」陆高抱拳施礼，神情庄重。「还请公子示以真容。」

年轻人也不扭捏，摘下斗笠随意放在旁边，抬眼看着陆高。他自知此刻这幅尊容谁看了都会有几分惧怕和嫌弃，即便受过他的恩惠也在所难免。

果然，陆高先是一怔，脸上闪过意外和些微的不适。但他很快恢复正色，恭敬弯腰，向年轻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吴。」年轻人将果子放回盘中，顿了顿才大咧咧虚扶一下。

老仆看得明白，他这是坦然受了这一躬，心中不免哼了一声：生的丑也就罢了，心性还如此嚣张，家主就是脾气太好。

「吴公子此来可是有何吩咐，陆某自当鞠躬尽瘁。」陆高说完，想起自家大门外的虎狼之辈，心中不免有些心虚。

吴公子也不拐弯抹角：「我要知道万代门丁立、张申还有千心的下落。」

陆高张张嘴，想问「你和万代门是何关系」，但想想还是忍住了。不管吴公子与万代门有何瓜葛都与他无关，他只需遵从父亲嘱托，满足恩人的所有要求。他吩咐老仆：「立刻去查。」

老仆领命退下，陆高又命人蓄满茶。

吴公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此消息？也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

陆高恭敬答道：「吴公子自有吴公子的道理和办法。」

吴公子眼底多了一抹赞许，往前探了探身子问：「找你们半月陵要消息不是都得付报酬吗？你也不打算要？」

「吴公子乃家父救命恩人，岂能同旁人一般对待。」

「哦！这样啊！」吴公子拉长尾音，令听者明确感觉到他憋了坏水：「我有个条件你可愿交换？」

站在门外交代完事情的老仆忍不住往里瞥了一眼：这人着实过分，家主已经没向他索要酬金了，他却还反过来朝家主提条件。如此不通人情不懂规矩，若非对老爷有恩，势必拿扫帚轰出去。

「吴公子请说。」陆高仍旧态度恭敬。

陆高的态度让吴公子挑眉。他上身往后靠，伸直双腿，整个人重又懒洋洋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似乎在琢磨提个什么条件好。

陆高也不着急，静立等他开口，好像不管他说什么，他都愿意照办。

过了一会儿，吴公子才说：「那就说说外面是怎么回事。」

「啊？」陆高以为自己听错了，吴公子又说了一遍，他才相信。

「那些是什么人？缘何围住半月陵？」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实在闲极无聊听听故事打发时间。

虽然意外，但陆高还是道出原委。

「那些是镇上袁家请来的人。袁家小儿子打死了人，袁老爷为了掩盖真相不仅销毁证据，还派人杀了好几个证人。他仗着与衙门主簿是亲戚，买通官府的人枉顾事实反过来诬陷被害人。陆某也是一时气不过，救下了被害人的孩子和乳娘，还有一个亲眼目睹恶行的婢子。后来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袁家得知，他们便逼在下三天之内交人，否则就要烧了半月陵的千机库。明日是最后期限。」

吴公子眉梢扬了扬：「你缺钱吗？」

江湖上拿钱办事的大有人在，雇几个帮手并不难。陆高自然明白，但：

「他们不愿与官府为敌。」

吴公子收回两条腿坐直：「所以门外除了袁家还有官府的人？」

陆高：「不只，还有他们花重金请来的江湖人。不怕吴公子笑话，半月陵虽有几个护院，但与官差和江湖人比起来差距还是很大，是以只能闭门不出。」

「他们要是攻上来呢？」

陆高攥拳：「那就只能和他们拼了！陆某已安排一旦他们动手就封了千机库，绝不能让陆家几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吴公子半眯双眼，又靠了回去。好像故事听完了，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老仆取到消息回转来复命：「家主。」

陆高示意把纸条给吴公子。

吴公子接了纸条看一遍，又丢回托盘。「行，我想要的得到了，现在来解决你的事情。」

「吴公子此话何意？」陆高不解。

「字面意思。」吴公子站起来朝外走，「既然有热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对不起我自己的两条腿！你这半月山可不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