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被晨曦打醒双眸时，医院走廊里又传来脚步声。
“云轩！带我走！”
她蓦地睁开眼睛，噩梦消逝的端点还在脑海中漂浮。
VIP病房很安静，纪舒望着窗外一片明亮，昏昏沉沉地再次睡过去。
昨夜她被推出手术室后，程云轩陪伴到黎明将至才离开医院。
纪舒并不知晓。
白天护士在电话中告知纪舒还在睡，他便始终在外面，一直没来医院探望纪宁溪。
今天程云轩很忙，忙着拼凑三年来纪舒每次被他逼到崩溃时说出的真相。
仿佛一幅没有头绪和参照的拼图。
只是时间有限，一天下来，他唯一的收获就是餐厅里纪舒泼汤、纪宁溪自残的真相。
傍晚临近，纪舒刚醒来不久，一直等候的护士就叩门而入。
望着神色平静的护士，纪舒心乱如麻。
“护士小姐，请问昨晚的手术最后做了吗？”纪舒几乎鼓足勇气才问出来。
她迫切想得知答案，又怕真相残酷冰冷。
纪舒清楚记得婶婶离开病房不久，两个医生在门口低语后准备将她推进手术室。
她难以预料风险，于是给谭冰发短信。
一路的哄骗和抚慰让她信以为真，直到她被迫吸入麻醉剂。
“没有。”护士帮她拉好窗帘，“只是你接受过少量麻醉，对胎儿可能有一定影响，需要密切观察。”
纪舒心头的巨石落地，只要宝宝还在就有一线生机。
护士走了不久，另一个护士又进来。
“程太太，纪小姐请你去她的病房。”
这称呼令纪舒一时怔然，她何时开始在护士口中也被称为程太太了？
那纪小姐不用想就是她的好妹妹纪宁溪。
尽管保胎不宜下床，纪舒还是想小心翼翼踏进电梯。
时隔几日，她也想看看妹妹到底把自己作成什么模样。
可想到程云轩大概也在，心里又倍感抗拒。
纪宁溪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在她面前跟程云轩秀恩爱吗？
推开门，纪舒望见除了妹妹躺在病床上，婶婶也在陪床，程云轩则站在窗边若有所思。
纪舒走近病床，抱着白天不知谁放在自己病房里的花束，随手甩在柜子上。
“婶婶，宁溪比我想象中气色好多了。”她莞尔浅笑，端倪着面色悻然的妹妹。
“还好……姐姐，坐。”一进门就主动挑衅，纪宁溪看得出来，但此刻身体羸弱，只好咽下闷气。
程云轩闻声回首，眸底竟闪烁出从未有过的喜悦，刚想对纪舒说话就被堵了回去。
“你也在啊。”纪舒挑起眉梢，“听说住院部都在传有人做姐夫的天天陪着小姨子，还真是喜闻乐见。”
这副场景令纪舒忍不住开火，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
程云轩冷着面孔没做声，此刻难得一副好脾气。
随即佟静华帮他开腔助阵，拿出长辈的态度说：“小舒，宁溪病成这样了，你还跑来争风吃醋，云轩是我刚才在电梯遇到叫他过来的。”
纪舒撇嘴一笑，“婶婶，我可没有主动跑来争风吃醋，不是妹妹叫我来的吗？”
说罢她瞥了一眼纪宁溪，发觉她连搭腔的气力也没有，只能默默听着。
佟静华嗤笑一声没再理睬纪舒，突然话锋一转，继续端着长辈的架子望向程云轩。
“云轩啊，你们三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佟静华说着与女儿对视一眼，“昨天宁溪醒过来，你跟她说会尽快离婚，我怕你狠不下心，今天干脆把小舒也叫过来，大家还是开诚布公吧。”
纪舒蓦地拳头攥紧，反唇相讥道：“婶婶，您这算不算公然把小三女儿扶正？纪家可没有这种家教。”
佟静华脸上挂不住了，“纪舒，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子，你明知云轩喜欢的是宁溪。”
“呵呵，她当初怎么讨得云轩欢心的，她心里有数。”纪舒冷笑着补充道：“云轩怎么想我不管，总之这婚我不离，虽然之前我想过，但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佟静华恼羞成怒，上前挥手就是一巴掌，“纪舒，不要给脸不要脸，别忘了你这辈子都欠我们的！”
这耳光打得纪舒炽痛，她放声冷笑，抹去唇角的血丝，一鼓作气扑上去还手，“你也别欺人太甚，我欠妹妹的已经还了十几年，可我不欠你的！我没忘记小时候你是怎么拿我发泄的！”
经历昨晚的事，纪舒彻底明白，自己最大的失败就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公平竞争。
从小爷爷就告诉她凡事要让着纪宁溪，因为她亏欠妹妹一个父亲。
八岁那年纪舒一家出了车祸，除了父母罹难之外，叔叔也因保护她不幸身亡。
从此她仿佛不再是纪家长孙，纪宁溪有的她通常没有，同时妹妹还要把她仅有的也抢走。
为了这种落差式的弥补，纪舒不能抱怨不能反抗，只因她是车祸的幸存者。
她几乎在一无所有中长大，亲情的缺失令她对爱情奋不顾身。
然而纪宁溪坐享其成，借她的亲密投契对程云轩投其所好，用她的心血送给程云轩做定情礼物。
纪舒想不到，有一天连她唯一爱的男人也被妹妹抢走。
只是在爱情面前，她不想再退让。
纪舒抬手扑向佟静华，但还没出掌就被冷眼旁观许久的程云轩拦截在空中。
“住手！”他音色冷冽，用幽寒的双提醒眸纪舒不要搞事。
佟静华一屁股坐在女儿病床边，双手插肩欣赏好戏。
“是她先打我的，她在打你的妻子！程云轩，就算你不爱我，你也应该有做丈夫的担当！”纪舒双眸湿润，眉心扭成一条线。
程云轩顿了顿，大手一松将纪舒放开，“不用你提醒我，不管怎样我承诺会对你和孩子负责。”
他此刻心如明镜，有些帐不必急于一时算。
话音刚落，佟静华洋洋自得的面色瞬间绷紧，紧接着面容随着身后的闷响扭曲起来。
程云轩和纪舒都怔在一旁，眼眸齐刷刷地望向病床。
她怎么也想不到，妹妹会突然情绪失控用头狠撞墙壁。
“宁溪！你刚醒过来别再做傻事了，妈就是拼了老命也会把云轩给你抢过来！”
佟静华阻止女儿后瞬间老泪纵横，但下一秒突然声色俱厉：“你这个害人精，克死你父母，还要克死亲叔叔！现在连我女儿也不放过！”
纪舒怔忪在原地，她好久没听到害人精这个字眼了。
但如今传入耳畔，却勾起她的童年回忆。
纪舒眼前浮现起那些被婶婶用针扎过后，身体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婶婶说，纪家唯一该死的人是她。
思绪飘远，纪舒恍惚看到程云轩用修长有力的手臂扼住佟静华，阻止她上前回击。
但她却没来得及躲闪婶婶踢过来的脚，程云轩正在与佟静华僵持。
纪舒一步步后退，捂着被狠狠踢中的小腹，猛地靠在墙壁上，能够支撑身体似乎缓解许多。
但子宫内部仿佛有一颗炸弹在缓缓爆裂，疼痛像水波向整个身体扩散。
豆大的汗珠滑下来，她的眼前变得忽明忽暗，直到下身涌出一股鲜红的热流。
“云轩……”纪舒的声音轻得几乎漂浮起来。
她向程云轩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哀求：“救救我，我怕孩子……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