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雪花穿梭于城市天顶，落地无声。
“求求您！”
穿着洁白睡裙的女孩跪在冰冷地面，对着深处的阴影嘶哑哭喊。
“求您把那件宝器赐予我，请您给我能满足他心愿的力量，求您…务必……”
喑哑的哭腔被寒风一扫而过。
阴影中的人影无动于衷。
“求人非己，有借必还。”
声音随着人进了一步，昏黄灯光将来者分成界限分明的两处，一半暴露在光明，一半隐藏在黑暗。
玄锦长袍包裹的娇小少女俯视着她，胸前垂下两尺束发红缎，面容稚气又冷气。
“从嗣圣元年正月癸巳日起至今日，你已经借了有一千三百余年了。”
“可我就快成功了……”
女孩睁着哭红的双眼，对着比自己还矮小的少女哀声乞求。
“您的宝器这么多，何必在意这一件……”
“嘭”地一声，长剑穿透地面，碎石四溅，打在女孩光裸的手臂上。
“有借必还。”
仗剑的织锦少女平声重复了一遍，稚纯的脸上没有表情。
“不是人间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趁现在还没酿出祸端，还回来吧。”
眼泪啪嗒砸在地面，与灰尘混为一体。
“我……不会还的。”
没有起伏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正如声音主人的面容，纯稚也清冷。
“他已经死了。”
“不！”
白裙女孩浑身颤抖，手指抠进泥土里。
“殿下他还活着！他还等着我去实现他的心愿！”
女孩嘶声叫喊，突然踏出一大步，裙下的利刃抽出，直扑向拄剑的锦袍少女。
“噗”
肉体被穿透的沉闷声响起，血从胸口晕开扩散又滴落，女孩右手脱力，利刃跌进薄雪里。
维持着破坏的姿势，娇小的少女从血肉中抓住一片虚空，当缓慢抽手时，被铁青色覆盖的巨大斧钺渐渐显露出来，光芒大盛。
“通天钺，我收回了。”
斧钺彻底脱离身体时，女孩仿佛被抽掉脊骨一般委顿在地上，如同被碾进泥土的白色花瓣，支离破碎。
金色的混沌旋涡开启，少女将长剑和斧钺送进其中后，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她转身看了一眼，随即消失在城市暗无边际的街道里。
只留白裙女孩在风雪里呜咽。
数千米开外，悬浮在半空中的掌岁仙官看着这一切，一甩拂尘，啧啧称奇。
“既然这小莲如此执着，你何必这么着急要收回通天钺？推迟些日子不好？”
距他不远处，黑锦重袍的娇小少女站立在高楼之巅，红缎随着乌发凌空飞舞。
“我大限将至。”
少女回头，脸白得几乎透明。
“求人非己，有借必还，了结这些尘缘，我才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白衣仙官无奈地叹气，却也不想辩驳。
“那么就你一个人？”他问，“既然时间不够，要不要找个帮手？”
少女回头看他。
“……兰泽，你别这么看着我……”
掌岁官连忙甩出拂尘挡住脸部，“全天下的月岁命数我都得管着，我工作很忙的。”
“我没想找你。”被称作兰泽的少女瞥了他一眼，“帮手我早就选好了。”
“谁？！”
一听不是自己，他的好奇心瞬间高涨，来了精神。
对方凝神一指，直向对面一片校区建筑。十几栋公寓中，远远可见某一层的窗户明灭着灯光下，某个身影正奋笔疾书。
“他上一世借东西的时候，说下辈子要当牛做马来报答我。”
瞳孔中倒映着远处明光，糅合了纯稚和清冷的声音融进一夜风雪里。
“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次日，风雪已停，校公寓内。
“江湛！江湛！”
拍打床架的声响犹如一记闷雷直击尚在睡眠的大脑，条件反射地，床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整个上半身。
砰！
江湛捂着脑袋一阵哀嚎。
“住在上铺就不要跳着起床啦。”
室友看着头部刚刚和天花板来了亲密接触的江湛，无奈地摇摇头，“外面有人找，收拾收拾快下去吧。”
“谁啊？”
“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简单地收拾一下，江湛打着呵欠，抓着一头支棱乱翘的头发下了楼。他昨天画了一晚上的图，现在只想解决完后上来补觉。
不过上天似乎总爱和人开玩笑，当你毫无准备之际，它就把你推向生死攸关的档口——譬如现在。
“叶…叶学姐？”
穿着白色棉服的身影微微侧首，有着深棕长发的年轻女孩呵出一团白雾，半张白皙的脸庞迎着冬日的阳光，交融成一片柔和的暖色调。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吗？”
看见对方微乱的头发和青黑的眼底，女孩声音充满歉意。
“没有，完全没有。”江湛笑着摆手，内心却在疯狂咆哮。
我为什么要穿拖鞋？为什么没梳头？为什么随便扯了件衣服？为什么让暗恋的叶学姐看见我这个样子？为什么！
如果有时光机，江湛会毫不犹豫地穿越回十分钟前。
“那就好。”
叶芊芊舒了口气，脸上漾出温暖的笑意。
“你今晚七点有时间吗？”
学姐这是要约我？
江湛愣住了，一时间忘了回答。
“不方便吗？”
女孩的声音小了下来，微微有些失望。
“有！”必须有。
“学姐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江湛克制着激动的心绪平静发问，干净的脸上带着诚恳。
一张带着水墨印花的硬纸票券被递到眼前。
“这是？”
他接过，是古代器物文化展览会的门票。
“这是全国巡回的展览，据说里面收集了几乎所有朝代的精美器物，票很难买，我……想看很久了。”
既然票难买，为什么还会特地买两张送过来呢？这其中的意思，江湛不敢细想。
叶芊芊低下头，脸有些微红。
“我听他们说，你对这些很了解，所以……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
江湛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要不是叶学姐还在这，他绝对会激动得大喊大叫。
“可以啊！”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女孩扬起脸，眼中似有光在动。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六点校门口见！”
白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好似一片会飘动的柔软的云。江湛这么飘飘然地想着，哼着歌踏上了楼梯，春光满面。
躺在床上的室友瞟了他一眼，“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喜事，天大的喜事！”
江湛正要爬上床，突然想起来什么，径直奔向室友，猛地压在对方身上。
“你这个臭小子！学姐过来看我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这个邋遢样子全被别人看见了！”他装模作样地掐着脖子，恶声威胁道。
“学姐？”
对方似乎有些疑惑。
“你是不是弄错了，电话都打到宿管那儿去了，那个人被校警带了过来，说是你亲戚呢。”
“亲戚？”
他一个来陌生城市读书的学生哪来的亲戚？
江湛正欲多问，楼下便传来宿管中气十足的喊声。
“哪个叫江湛的？快去门卫室，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