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颜家的第一日，一切还如往常一样。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开始发现有什么东西变了。

比如下人们又开始称呼我为“二小姐”，面上虽恭顺，可看我的眼神中总带着些许鄙夷。

我爹也再不似当日我替嫁前那样，对我另眼相看，寄予厚望。

反而对我的请安不屑一顾，甚至会当面斥责我：“没用的东西！”

嫡母在旁边附和，将我从头到脚又数落了一遍。

原本在嫡姐的衬托下，她便总嫌我无才无德，样貌平凡，寡言少语。

“若是你有出息，怎么会被江家扫地出门！”

“就是，江家都看不上的破烂货，怕是会污了我们颜家的门楣！”

我以前觉得，流言蜚语如过眼云烟，可直到那天。

家里的荷塘已经不复青翠，从廊下的窗望去只见一副萧条之景。

我心事繁杂，不小心翻出当日从江家带回来的行囊，里头是我绣了一半的香囊。

有始有终吧，我想。

我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开始绣那未完的木兰花。

偶尔有下人路过，脚步匆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后头传来阵阵议论声。

“哎，你们说二小姐可还是完璧之身？这头次听说，嫁过一回的人，还能回娘家的。”

“江家财大气粗，还能养不起多一口人？自古便有二女侍一夫之事，我看二小姐定是被江家嫌弃才赶回来的。”

“就是就是，二小姐怎么能比得上大小姐，这是不是那个词……东施效颦！”

侍女们很快笑作一团，她们不知道的是，仅一墙之隔，她们口中的“东施”此时此刻就坐在这边，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所有对话。

大家似乎都忘了，当初我站出来当这个新娘子的时候，众人是何等的庆幸。

明明是我冒着被识破的风险，替嫁江家，可如今，他们好似都忘记了因为我，他们才“逃过一劫”，反而口口声声贞洁贤良，不知廉耻。

两日后，夫人的娘家来人，表小姐和表少爷一样，从小就看我不顺眼。

如今我更是成为他们的谈资。

我已经好久不出门，只在姨娘的院子里呆着，可依旧有人找上门来。

表小姐趾高气昂地站在院门口嘲讽，“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被江家赶回来的贱人么？当初妄想顶替表姐之名嫁人享福，真是不知廉耻！”

我不想与她斗嘴，若是拿了把柄，夫人便会磋磨我姨娘，我们在颜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我挎了竹篮，准备去采些莲子回来，煲汤给姨娘喝。

路过表小姐时，她忽然侧身，将整个院门挡的严严实实。

我语气严肃，“借过。”

她却理直气壮，“我不，我就不。”

我摇了摇头，不想同她争辩，可也不会任人摆布，跨出一步，肩膀贴上她，稍微用力，她便被我撞出了几步。

娇弱的大小姐，又怎么能挡得住仙人掌的刺呢。

大概是被我惹急了，表小姐一直跟在我后面骂骂咧咧，声音尖锐刺耳，听起来像一只疯狂的野鸡。

我本以为她只是嘴巴毒了些，可没想到，她厌极了我，竟然敢掀翻我的扁舟，我整个人落入水中。

五年前那场落水，终究还是来了，而这一次，江家少爷再没有神兵天降，他大约是和我嫡姐在一处吧，温香软玉在怀，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若是我出了事，他会否施舍我半分眼色…

可是，世间种种都没有假若，我深深呛了一口水，开始剧烈挣扎。

我不想死的…

耳边仿佛响起江溯的声音，他说，“我会娶你。”

我啊，还想再看看明年夏日的清荷，又怎么舍得丢掉这条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