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尔代夫日子就像逃离到了人间仙境一样，岛外的烦心事全都抛在了脑后，只享受当下的蓝天大海和阳光。

做spa，游泳，泡吧，结识新朋友，一切都让人又轻松又愉快。柳絮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柳絮游泳不怎么好，从房间阳台上的跳台直接跳下去的无边泳池，柳絮一直不怎么敢去游，虽然看起来并不深，但是毕竟是在海上，水看起来清澈见底，指不定底下有什么东西。

但是顾罗马恨不得整天都泡在水里，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他在海里游泳，跟一条鱼一样在水底下，自在地遨游，甚至都没看到他摆腿，整个人就跟条海豚一样飞快地从眼前蹿了过去。

柳絮站在阳台上，抱着胸郁闷地喊道：“罗马，今天可以去学浮潜了，别游了，上来啊。”

清澈的水里，看见顾罗马修长的身子从不远处飞快地滑到了脚旁，然后突然从水底下蹿上来，他还很恶意地溅了柳絮一腿的水。

柳絮惊叫着往后退了两步，见顾罗马撑着身子坐到了跳水台上，光着脚生气地从他背后轻踢他的背：“到时候黏的满腿沙子怎么办啊，笨蛋！”

顾罗马侧过身，扭头抬头看她，一脸的无辜，眼底满是戏谑。

柳絮不高兴地撅着嘴，指着浴室：“快去冲澡吧， 每天早饭都没吃就游泳，真不怕自己低血糖晕死在水里。”

顾罗马一言不发，拿起手边的毛巾一边擦着头发，只着一条泳裤往浴室走去。

顾罗马似乎一点都不注意裸露，甚至很习惯，在家里他经常泡完澡也不怕冷，光着上身，湿着头发就到冰箱那找牛奶喝，丝毫不顾及冰箱里的冷气。柳絮从最开始的非礼勿视的羞涩已经变成习以为常了。

她指指阳台上通往浴室的门：“别从卧室过。”

顾罗马耸耸肩，听话地从阳台进了浴室。

顾罗马现在已经是餐厅厨房的常客了，基本上他们两人的三餐都是自制的，主厨也特别欢迎他们的到来，当然，约克照例在一旁犯花痴加八卦。

享用过顾罗马定制的美味早餐，两人到了浮潜的地点。约克说潜水最好的时间就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一点钟，这个时间水质干净能见度高，光线也好。

潜水项目是在蜜月套餐内的，柳絮激动得很，小时候家里管得严，都不给在海里玩，导致她虽然是海边长大的，水性却很一般，这次能实实在在地接触珊瑚礁，柳絮恨不得立刻下海。

柳絮把借来的水下摄影机交给顾罗马：“你来拍？”

顾罗马点点头，盯着教练递过来的软趴趴的潜水服，直皱眉头：“我不要。”

“为什么啊？”柳絮在一旁奇怪。

“我不要穿。”

“这是保护用的啊。”柳絮探头看了看，末了小声说道，“好像确实有点丑。”

“那个不舒服。”顾罗马拧紧了眉头。

“那你如果被珊瑚礁划伤了……怎么办。”柳絮问。

顾罗马挑眉：“我每天游，也没划伤。”

“你也没到珊瑚礁那圈啊……”柳絮每天看他游泳也仅限于水屋附近的海面而已。

顾罗马嘴唇微动，最后撇开视线：“我去跟教练说吧。”他又不可能告诉柳絮，在她视线之外，他早都游到另一座岛上的珊瑚礁去了。

柳絮也不知道顾罗马怎么跟教练沟通的，教练居然同意他光着膀子就带个呼吸管和防雾护目镜。

柳絮穿上紧绷绷沉重的潜水服之后，也深感后悔，但是顾罗马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小心划伤。”

“你……”也不知道他是气她还是如何，偏生这家伙的语气和表情都真心无比，一派非常关心她的模样，柳絮生着闷气，跟着自己的教练下了水。

顾罗马乖乖地捧着摄影机在水下拍摄。他甚至连呼吸管都留在了岸上，带着防雾镜直接下了水，跟在柳絮后面录像。

浮潜的地方在海沟附近，因为比较安全，适合教学，一般教练都在这里教游客浮潜。等游客学的差不多了，可以自己买浮潜三宝在水屋附近玩，据说有时候甚至能看到鲨鱼。

顾罗马高超的潜水技巧让教练惊讶了，一直在水下冲顾罗马竖大拇指。顾罗马根本没理她，自顾自地尽心尽责地当好自己的摄影师。

柳絮第一次浮潜，紧张得很，咬着呼吸管感觉呼吸管都快被咬断了，看到美丽的彩色活珊瑚就在手边，不远处甚至有海葵和小丑鱼，她激动地“呜呜”地叫唤，手指着海葵的方向，瞪大眼睛示意顾罗马。

顾罗马举着摄影机拍她戴着护目镜像蛤蟆一样滑稽的脸，柳絮着急地挥着胳膊，用力指海葵的方向，顾罗马无动于衷，气得柳絮往前游了一点距离，抓着顾罗马的手就想带着摄影机往那个方向移过去。

没想到她脚晃动得幅度太大，一不小心撞到了珊瑚礁上，就算是穿着防护用的潜水服，也能感觉到粗糙坚硬的珊瑚礁的分量，疼的她忍不住张开嘴“啊”了一声。然后，一股咸中带苦的海水直接灌入嘴中，进入气管，再往上蹿进鼻腔，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罗马眼疾手快，立刻拖着她浮出水面。

“噗……咳咳咳。”柳絮咳得嗓子眼都疼了，刚才水呛进鼻腔内连带着大脑都疼了，摘掉护目镜，半晌都没晃过神来，木讷地盯着眼前的顾罗马的胸肌发愣。

顾罗马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理气。

“没事吧？”教练带着刚才被柳絮吐掉的呼吸管浮上来，关切地询问。

顾罗马将柳絮带进怀里，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朝教练摇了摇头。

教练看到顾罗马的手臂，莫名的脸红了一下，忍不住夸道：“先生你的浮潜技术太好了，你应该当我的老师。”

顾罗马摇摇头，没说话。

“你可以直接教你的太太了，为什么还要找我？”教练好奇地问。

顾罗马正想回答，柳絮已经缓过神来了，用力推开他：“干嘛呢，抱着我。”

顾罗马只好松手，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结果顾罗马手一松，柳絮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根本不能浮在水面上，吓得她尖叫着：“救命！”双手主动抱住顾罗马的胳膊。

“因为是套餐里面的。”顾罗马拍拍柳絮的后背，一边实事求是地回答教练的话。

“我再也不要浮潜了。”坐在岸边，柳絮哭丧着脸说道。换下潜水服，穿上沙滩长裙，头发还湿漉漉的绑成一个髻，湿漉漉的发梢上面沾了几颗沙粒，搭上她苦涩的表情，显得意外的有趣。

“我教你。”顾罗马站在她旁边，看着刚才导入到自己手机里，水下拍的视频。

柳絮翻了个白眼睨他：“都怪你，要不是你太笨，我哪里会出这种洋相。哎哟我现在脚趾间太发麻。那一下大概用尽了我的洪荒之力了。真疼。”

顾罗马拿柳絮的话来堵她：“潜水服是保护用的。”

“滚！”柳絮气道。

顾罗马勾了勾嘴角，蹲下来，轻轻弹掉她发梢上的沙粒，目光温和地盯着柳絮：“我教你浮潜？”

柳絮移开视线，感觉脸有些发烫：“得了吧。你能笔直地浮在水里，我跟个秤砣一样直接往下沉，我没那天赋。”

顾罗马没有坚持，将手机给柳絮看：“你看，小丑鱼。”手机屏幕里，清澈的海水里，漂亮的海葵中，两条橙色的小丑鱼在海葵的触须里，穿梭，若隐若现。

“嗯？”柳絮一愣，“混蛋！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拍呢！原来你早拍了！你早说啊！气死我了！”

她生气顾罗马在逗她，推了一把顾罗马的手。没想到顾罗马拿着手机的手并没有用力，这样往外一推，手机从手里推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

“噗通”，沉入水底。

“……”

“……”

两人面面相觑。

“顾罗马？”

“嗯？”

“谁的手机？”

“……你的。”

“打死你哦！”

“幸好岛上有维修部，柳，你是怎么把手机扔海里的？”约克带着两人找到维修部，一边等烘干手机一边问。

柳絮瞪了顾罗马一眼，不悦地回答：“失手。”

手机掉海水里，处理不恰当元件很容易生锈，因此一想到这是自己刚买的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柳絮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你说长那么高大连只手机也拿不住！”柳絮斜睨了顾罗马一眼，贼喊捉贼。

顾罗马没有反驳：“嗯，我的错。”

他认错态度太好，柳絮都不好意思继续没完没了，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手机处理好后，重新开机，柳絮屏息凝视着屏幕。看到手机可以正常开机正常操作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谢！太感谢了！”

“没事，一共20刀。”约克微笑地说道。

“……”柳絮扬起来的笑脸僵硬在了一个尴尬的弧度，她生无可恋地瞥了眼顾罗马，顾罗马会意，开始掏钱包。

“真是太贵了！”回水屋的路上，柳絮就一直碎碎念着，“烘干个手机收20刀！真黑！”

顾罗马还想替约克说好话：“他打折了。”看在他的面子上。

“哼，打折了又如何，还是贵。”

手机响了两声，收到了一条微信。柳絮一看手机，顿时脑袋都大了。

“怎么办，我爸妈想要看我们在马尔代夫的婚礼仪式照片，我这些天拍了那么多照片视频给他们看，他们还是不满足，啊，我要死了。”柳絮仰头长叹。

顾罗马还要耿直地落井下石：“你自己说的。”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柳絮黑着脸。

顾罗马抿唇，无奈地耸肩。

柳絮回到房间还在苦恼：“要怎么办啊，去哪搞婚礼仪式的照片啊……”

顾罗马从包里找出套餐清单，递给柳絮，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看。”

“嗯？”柳絮皱着眉读，“本蜜月套餐还送蜜月惊喜大礼，第二日到第六日均可执行。什么惊喜大礼？”

“就是类似于party庆祝。”顾罗马询问过约克，比较了解。

柳絮点点头：“所以呢？”

“岛上有教堂。”顾罗马比柳絮逛的地方更多，了解比较深。

柳絮抬眼迟疑地看顾罗马：“在教堂办婚礼？要加钱吧……”

顾罗马默默不语地回视她，直盯得柳絮浑身难受，只好一甩手妥协：“好啦，是我不应该跟我爸妈吹牛的。加钱就加钱，让他们帮忙办一下吧，就拍个视频就好。”

说是拍个视频而已，但是一切形式还是要走的。租婚纱，买捧花，邀请岛上认识的几个新朋友，请牧师，一切都跟一个真正的西式婚礼一样去照办，幸好有旅行社送的蜜月礼，party上的餐点酒水都备齐了。

岛上可以租用的礼服不多，柳絮只想敷衍父母，想随便挑一套婚纱，但是顾罗马却犟上了。

“这条好看。”他指着一条拖尾的修长婚纱说道。

这条婚纱跟其他的都不一样，其他的婚纱的裙摆都很蓬松，用的白纱，而这条用的却是绸缎，层层叠叠好几层，留了一条很长的裙摆拖地，跟鱼尾上的鳞片一样带着层次感，阳光下还能反光。

“这个贵呀！”柳絮吝啬地说道，“这个料子好多了。”

顾罗马表示他自己出钱。

柳絮就不明白了：“就走个形式嘛，你干嘛这么执着，而且又不是你穿。”

顾罗马低头凝视柳絮，眼底的蓝灰色更加的深沉：“毕竟是婚礼。”

柳絮挠挠头，歪了歪脑袋有些为难，却听到顾罗马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想委屈你。”

“……”柳絮一怔，垂着头睫毛微颤。

她跟顾罗马说好了，等一切的碎言碎语都过去了，她不再受前任逃婚的影响了，两人就结束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假婚姻。但是顾罗马却这么认真地告诉她，他不想委屈她。

他一个没有工作的外国人，自己也没几个钱，却这么温柔地照顾她，体贴她的想法。再对比一下，因为所谓的梦想而逃婚的相恋两年的尹航……简直就是渣滓。

柳絮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她就是个没有梦想，没有追求的人，做事情又武断，毛躁，不顾后果，死要面子，那又如何。就算梦想高于责任，她被抛弃了又如何。曾经她一遍一遍这样安慰自己，但最后给出的答案都是——真的很难过。刻意不去思考，不去回忆，闷头工作，日夜颠倒。但是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候，然后就是没有原因的，心脏像撕裂了一般的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淌满了整张脸，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歇斯底里的滋味，柳絮在那之前从未尝过。但是这之后，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

而现在，这个本不应该担负这份责任的男人，纯粹只是雇佣关系的男人，却这样上心，脸上甚至带着让人误会的深情。

柳絮挤出一个笑容，抬头对顾罗马说道：“算啦，你哪有什么钱，贵点就贵点，租了啦。我也不想委屈我自己……”尾音还没收住，她就转过身，装作自己在欣赏自己的婚纱。转身那一刹那，眼眶里的泪水就溢出了眼眶。

顾罗马早将她因为眼泪而亮晶晶的双眼看在了眼里，此时此刻沉默着，一手却搭上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搭着，感受到手掌心下的肩膀在微微颤动。

夕阳缓缓的往下坠落，涨潮的海水渐渐爬上了海上走廊的边缘，沙滩上的寄居蟹飞快地挖洞往沙底下钻。

小岛上的教堂在沙滩上，淡蓝色的墙面，在火红的夕阳下渐渐染成了紫色，海鸥长着翅膀逆着风盘旋着。夕阳的红色照进了教堂里面，拱形的门框在教堂空旷的内部留下一个长长的光圈，罩在站在讲台前的高大的男人身上。彩色玻璃将斑斓的光投进了室内，给教堂增添了更加绮丽的色彩。

一个人影出现在光芒里，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修长的影子。

三三两两，为数不多参加婚礼的宾客侧过身来，看向来人。

穿着白色绸缎婚纱的柳絮，优雅地独自一步一步地向顾罗马走去。盘起的长发上，盘了一圈彩色的装饰小贝壳，让她看起来像一条白色的美人鱼一样。约克是参加婚礼的亲友中最卖力的，正积极地担任摄影师，眼里煽情地挤出了几滴感动羡慕的鳄鱼泪。

顾罗马看见柳絮的身影，惊艳地睁大了双眼，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还没等到柳絮走到自己面前，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右手想要迎接她。

柳絮其实很紧张，好几次踩着高跟鞋差点崴到了脚，脚底下还都是沙子，虽然沙滩的沙子很细腻，但是还是不舒服。但这种浪漫的时刻，就算不是真正的婚礼，她也考虑不到那种地方了，满心地都是喷薄而出的感动，生怕自己一张嘴就是哭腔。

顾罗马的手举了好长时间了，现在近在咫尺。柳絮抬眼带着笑意看向他，顾罗马也是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打理地整齐，明明仍旧是那张脸，却看起来像镀了一层柔光一样，更加地耀眼，但也更加地温暖。她看到他的脸虽然仍旧面无表情，眼里却闪动着什么光芒，似乎是等候良久的感动，忍不住笑了，压低声音偷偷说道：“好像真的结婚一样。”

顾罗马眼底浮上一层笑意，牵住她的手，将她挽住。两人转过身来面对神父。

柳絮听不懂口音很重的东南亚神父在说什么，只知道顾罗马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I do.”

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她跟顾罗马对视了一眼，知道该自己了，也说了一句同样的话。一切都是顾罗马带着她走程序。

紧接着，顾罗马开始念誓词。那一大段誓词，由顾罗马那纯正的伦敦腔念出来，带着独特的韵味和典雅——柳絮一句话都听不懂了。

约克听着却感动地举着摄像机的手都开始颤抖，擦着眼泪对身旁的主厨哽咽道：“柳真是太幸福了。好想找个像Rome一样的好男人结婚。”

主厨默默地掏出手帕递给他，心里忍不住吐槽：You are so gay。

“Entreat me not to leave you, or to return from following after you,for where you go I will go,and where you stay I will stay.Your people will be my people,and your God will be my God.And where you die, I will die and there I will be buried.May the Lord do with me and more if anything but death parts you from me.(真诚的恳求上帝让我不要离开你，或是让我跟随在你身后，因为你到哪里我就会去到哪里，因为你的停留所以我停留。你爱的人将成为我爱的人，你的主也会成为我的主。你在哪里死去，我也将和你一起在那里被埋葬，也许主要求我做的更多，但是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会有你在身边生死相随。）”

神父看向柳絮，示意轮到柳絮宣读誓词，柳絮瞪大了眼睛，语塞了半天，颤颤巍巍地敷衍：“呃……呃……Me……Me……too？”

神父回了柳絮一个不忍直视的眼神，柳絮一愣，急忙扭头看顾罗马，他却回给柳絮一个微笑，表示自己很满意，柳絮又扭头看神父，神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头。

做戏做全套，柳絮偷偷在卖纪念品的小店里买了两个镶了贝壳的银戒当做婚戒。两人互相给对方戴上戒指，结果当然是惨不忍睹的。柳絮买给顾罗马的戒指还算刚好，但是给自己买的戒指却明显偏小了，卡在无名指关节那不上不下，禁锢着又发疼，她急忙捏拳将手放到身后，另一手挽住顾罗马的胳膊，转身对观众们微笑。当做自己已经走完流程了。

“Kiss！”约克迫不及待地大喊一声。

柳絮脸都绿了。

偏偏来的人就那么四五个，还都特别起劲，在庄严的教堂里不敢大声起哄，但是都虎视眈眈地期待着盯着他们俩。

柳絮抽了抽嘴角，抬头看顾罗马，刚抬起头，就被顾罗马搂住了腰往上一抬，他的脸早就凑到了边上，眼前一暗，柳絮感觉自己的唇上被柔软的触感贴了一下，稍纵即逝。

她瞪着顾罗马，后者却泰然自若地松开手，挽着柳絮，史无前例地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露齿笑——闪瞎人的那种笑容。

爸，妈——她真的结婚了诶？柳絮气若游丝地想着。

人生第一次结婚，给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外国人。人生的第一次婚礼，也给了这个认识不久的外国人。没有梦想的柳絮曾经还是有一个梦想的，就是跟男朋友结婚，办一个排场特别大，热闹隆重的中式传统婚礼，然后享受婚姻。被逃婚了之后也就没有这个梦想了。

这个敷衍父母的婚礼，不仅排场不大，没有亲朋好友，甚至连新郎都不是原来的那个，更别提是不是热闹隆重的中式传统婚礼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反着来的。但是却让人意外的满足，心像是被温柔和阳光填塞进去一样，满满的，满的想让人掉眼泪。

为了防止自己出洋相，换下礼服的柳絮，在酒吧的夜晚的蜜月庆祝party上，开心地喝了个烂醉。

她扒着约克的肩膀，指着面前的顾罗马，用中文大声在约克耳边吼道：“这个！我丈夫！你找别的男人去！”

约克喝的也挺多的，但还算清醒，被吼得耳朵发麻，掏了掏耳朵，一头雾水地扭头看顾罗马：“柳在说什么？”

顾罗马摇摇头，抓着柳絮的手分开两人：“没什么，感谢你而已。她喝醉了，我带她回房间，你们继续嗨。”

“咦？你是新郎，你怎么不喝？你走了，我们为了谁嗨啊？”

顾罗马将柳絮抱起来，无奈地说道：“我答应过她，不沾酒的。你们替我的份继续玩吧。”

约克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目送顾罗马的身影出了酒吧，酒劲上来了，哇一声哭倒在吧台小哥的肩膀上：“我认识他太迟了！”

“……呃……我很遗憾？”吧台小哥无奈地说道，一手拍拍他的肩。另一手正想拿抹布擦一下吧台，却发现吧台上放着一只蓝色的贝壳包。

“咦？谁落的包？”他想了想，无语地看向抓着自己肩膀不放的约克，“约克，你应该没有这么娘吧？”

“叮铃铃”，挂在窗台上的贝壳铃铛随着门的打开，一下子开始晃动。这是柳絮前天捡的贝壳做的。

这几天两人虽然都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因为床很大，分的都很开睡觉，柳絮戒备心重的很，顾罗马也丝毫没有越界的想法。但是现在，怀里抱着的人，烂醉如泥，时不时吐出几句谁也听不懂的火星文，间或还动手动脚毫不安分。

明明自己酒品更差，还不让自己喝酒。顾罗马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今晚上要怎么度过。顾罗马很心忧啊，又忍不住带了点绮丽的期待。

将人放到水床上，盖上毯子，正想去放热水给她擦把脸，顾罗马突然感觉落了点什么。

钥匙在他身上，人也放床上了……手机呢？顾罗马还等着晚上将转存了的婚礼视频替柳絮发给柳妈妈的。

“啊……落在酒吧了……”顾罗马叹了口气。

他撩开柳絮的刘海，对一个失去自理能力的醉鬼叮嘱：“别乱动，我回一下酒吧。”

柳絮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顾罗马给她理了一下被角，起身快步往酒吧而去。

“叮铃铃”，门关上了，风铃又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晚窗外的海浪声几乎没有，安静的很，连海风都很微弱，一切平静。

“嘤——唔——”床上的人揉着脑袋轻哼，蜷缩着身子，又摸着脚说着醉话，“痛死了。”

“可恶……我一定要学会浮潜……一雪……什么来着？”喝醉的人是没有逻辑的，能说半句成语已经很努力了。

她摸摸索索地爬下了床，眯着眼睛站了半晌，往前迈了一步，差点被自己白色的吊带长裙给绊倒。

“哎哟……”她扶着墙站稳，揉了把脸，“哦对，在那边……”

说着，指着阳台的方向，往跳水台走去。

“浮潜……”好面子的柳絮潜意识里不能忘怀的一道坎。

面对着倒映着璀璨银河的无边海面，柳絮却醉眼朦胧，心心念念着浮潜。

“噗通”，一头栽倒在水里。

冰凉的海水铺天盖地地桎梏住身体，大脑昏昏沉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柳絮呛了好几口苦涩的海水，本能地挥舞着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却只感觉到浑身无力，酒后的四肢绵软，毫无力气。

意识模糊中，柳絮迷迷糊糊地，感觉心底有一种无边的黑暗，恐惧或是绝望，意识不清的她无法分辨清楚，只感觉眼前越来越黑。这种感觉却异常熟悉，似乎在遥远的过去也曾经发生过，无边的痛苦弥漫全身。

仰着头，依稀能看到海上的天空，繁星点缀着深蓝色的夜空，银河像条闪亮的光带一样，盘旋着。

她无意识的挣扎，导致她离水屋越来越远，人也不可遏制地往下沉。他们住的水屋在海上走廊的尽头，离海岛最远，因此，水屋附近的海水也最深。

耳边是海水里的暗涌，哗啦哗啦，来自四面八方。心脏跳得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眼前甚至都出现了幻觉。似乎在冰冷的极地的海水中，天空昏暗，耳边是极地里咆哮的寒风，白茫茫的冰面上，一座巨大的极地船出现在海雾中，船上的人在大声吼着什么，然后只听到“砰”的几声，什么东西飞快地在耳边划过。一阵阵的疼痛从全身的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柳絮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伸手无意识地滑动着，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颓然地松开了手。仿佛已经完成了重要的事情一般地松懈下来。

“该死的！让他逃走了！”船上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带着奇怪口音的英语，柳絮却听得懂。

他安全了。

这是此时此刻柳絮的唯一想法。

在失去意识前，她的脑袋里面只想到一个人。

顾罗马。

张开嘴想喊那个名字，一口水汹涌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缓缓闭上眼睛前，她看到了一束白光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一闪而过，一道修长的黑影在眼前划过，然后，温柔地抱住了自己。

她的手悬浮在水中，无力地向前捞了一把。

咦……为什么感觉滑滑的……

清澈的马尔代夫的海里，一条两米长的男性人鱼，如同一条海豚一样，飞快地游向海中无力的浮沉的女孩，绕过她在水中飘荡的白色长裙，拖住她，对待珍宝一样，小心地搂入怀里，轻轻地托出水面，然后慢慢地向水屋游去。

临靠近水屋的刹那，他的鱼尾渐渐消失，又回到了那个英俊的业余模特，顾罗马。

他小心翼翼地将柳絮托举回跳台上，然后自己跳上跳台，跪下来轻轻抚摸着柳絮的脸，心有余悸地唤着柳絮的名字，但是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焦急和恐惧的情绪在自己刚回到水屋的时候就到达了顶峰，此时此刻没有减弱一丝一毫。顾罗马脱下自己丝毫没顾及到自己身上未着丝缕，立即对柳絮开始做心脏按压，做完一组，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柳絮紧闭的双眼，低下头，闭上眼。

开始做人工呼吸。

完全没有了绮丽的想法，现在只希望能听到柳絮健康的呼吸声。

“咳——”直到听到柳絮终于将积水咳出来，顾罗马这才感觉到，浑身都是水的身子在海风中，居然冒了一身的冷汗。

他将柳絮搂入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啊……”

真让人不省心。

水屋的门口，海上走廊的尽头，一个人影站在那，震惊地捂着嘴，眼里满是惊愕。

海鸥发出粗嘎尖锐的叫声，在天空中滑翔而过。空气中的海腥味，从敞开的窗户中吹拂进房间，阳光爬到了水床上。

柳絮感觉眼睛很刺眼，低吟一声，翻了个身。

“啊……头好疼……”

头疼欲裂，柳絮捂着脑袋，身子蜷成一团，用毯子将自己裹成一只茧。

啊，喝断片了。真是糟糕。

柳絮睁开眼，感觉眼睛酸涩，都无法完全睁开，长长的叹了口气。四肢也疼得很，感觉自己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运动一样。

“噢……怎么回事啊……”柳絮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颤颤巍巍地撑着身子爬起来。

这时门刚好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顾罗马单手端着餐盘进来，见柳絮爬起来了，急忙将餐盘放到床头柜上，坐到床上，伸手捂住柳絮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柳絮有些错愕，脸颊的温度迅速的上升。

“怎……怎么了？”

“你昨晚发烧了。”顾罗马放下手，“现在没事了。”

他起身端起蔬菜汤，作势要喂柳絮：“抱歉，他们的餐具来不及煮粥，只好炖汤。”

柳絮接过碗，摇摇头：“我自己能行,没事，谢谢你了。”

顾罗马还做了几个小菜，柳絮一并吃了，胃口还挺好的。

“我这是发烧后的胃口吗？”柳絮有些惊讶，“还是因为你做得菜太好吃了？”

顾罗马点点头，毫不客气：“多谢夸奖。”

“谁在夸你啦！”柳絮轻笑一声，问他，“昨晚到底怎么了？我怎么莫名其妙发烧了？”

“你喝了太多酒。”顾罗马顿了顿，埋头收拾餐具，“过敏了。”

“……酒精过敏？不应该啊……我酒量好，体质也好……没听说过啊……”柳絮狐疑地看顾罗马，“真的假的啊？”

“真的。”顾罗马指了指茶几，“扑尔敏在那。”柳絮探头一看，茶几上果然放着一板扑尔敏，少了两颗。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好这么快啊……我有起疹子吗？还能穿吊带裙吗？”

顾罗马往她的后颈瞥了一眼：“一点，现在退了，能穿。”

“……哦。”柳絮撇了撇嘴，往靠背一靠，“算了，我还是再躺半天吧，真累。”

“嗯。好好休息。”顾罗马摸了摸她的脑袋，端着餐具送回餐厅。

柳絮摸着自己的脖子还在碎碎念地好奇：“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哪就过敏了？真奇怪……”

“我来送餐具了。多谢。”顾罗马将餐具送回后厨。

主厨摆了摆手：“没事，柳身体好些了吗？昨晚大家都喝太嗨了，看来你夫人体质不好啊。”

顾罗马摇了摇头：“她没事了，就是水土不服。”

“无论如何，都要再次恭喜你们。婚礼真是太美好了。”主厨拍拍顾罗马的肩膀。

顾罗马勾着嘴角，点头：“谢谢。希望你早日找到另一半。”

“呃……好吧，希望如此。”主厨耸耸肩。

“啊……Rome？你在啊？”约克的声音从后厨门口传来。

“嗯。”顾罗马往门外走去，约克就站在门口，看到顾罗马出来，愣了一下，脸上有明显的慌乱。

“怎么了？”两人走到了角落，顾罗马疑惑地问他。

“……没……没事！”约克的神情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意味，眼神游移着，“那个……Rome，你……呃……是不是……”

顾罗马察觉到了什么，眸色渐沉，微垂着眼眸，打断他的话：“明天我们就要回国了。”

“啊，好快啊。”约克一惊，感叹道。

“嗯，很感谢这些日子你对我们的帮助。”顾罗马难得地露出一个微笑，真诚的很。

约克微微瞪大双眼，动容地说道：“我……我也很感激能遇到你……呃，和你的夫人。”

“嗯。所以，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吗？”顾罗马的眸色越发地暗沉，从蓝灰色渐渐变成了深蓝色，仿佛是万米海底一样，接近墨色，让人逐渐沉入海泥中去。

约克的瞳孔仿佛受到了一个冲击一般，一震，又逐渐的迷离，声音飘渺地缓缓说道：“我会替你……保守……秘密……鱼……的秘密……”

顾罗马一愣，垂眸轻笑：“好孩子。但是，或许遗忘，比承诺来得更加安全。”

他的声音低沉，轻吟着，仿佛一支远古的海上民谣，悠长婉转，逐渐让人剥离思绪，迷失自我。

约克的眼神焦点已经完全模糊了，灰色的瞳孔颜色暗沉，他木讷地重复着顾罗马嘴里的那个单词：“遗忘。”

“乖。”顾罗马拍拍他的肩膀。

突然间，仿佛是海底升起的泡沫在靠近海面的时候突然爆裂，一阵精神上巨大的震荡冲击过约克的大脑，等缓缓地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走了个神，眼神的焦距回来，元气的神采回到他的脸上。

约克挠挠头：“抱歉，我刚才说话走神了。你跟柳明天就要走了啊，时间过得真快啊。真希望你们能一直住在这里，你看这儿多美好。”

“嗯，是很美好。”顾罗马的眸色恢复到了他标志性的蓝灰色，“但是，毕竟不是我们的家。”

“啊——家啊。不知道你和柳的家是怎么样的，以后有机会，能去你们那玩吗？”约克热情地说道。

“可以。”顾罗马点点头。

他跟柳絮的家？不，那才不是他们的家，那个破浴缸，他受够了，柳絮的渣前任的眼光实在太糟糕了。

他一定要想办法换一个他们俩真正的家。带泳池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