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简元珍白了叶慎独一眼:“她没有。”
叶慎独大为惊奇:“没有?那你怎么知道的?”
简元珍把叶慎独扶上了救护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叶慎独眯起眼睛,在她脸上搜寻一番后:“你编的?”
“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不这么说,蒋家这对父母怎么会和我产生共鸣?”简元珍丝毫没有一点羞愧。
“共鸣?”叶慎独要坐起来一探究竟,被简元珍和医护人员摁回了病床上。
“对啊,如果你想要击溃别人的心理防线,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她的痛点。对蒋妈妈来说,显然小女儿的死是最意难平的,如果是这样,就必须用这个和她建立一个情感的联结。”
“只有建立有效的情感联结,才能引起共鸣,攻破对方的心理漏洞。所以……”简元珍耐心地给叶慎独解释道:“所以我只能骗她,让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跟她想的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她就觉得是医院的错。”
“我发现你真的很不懂女人啊叶老师。”简元珍无奈地摊了摊手,“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希望孩子的死亡是自己的责任?人都有避责机制,这时候除了推给医院还能推给谁。”
说到这里,简元珍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上去格外落寞道:“也只有这样,她心理才会好受一点吧。”
叶慎独虽然不懂女人,却非常擅长破解别人的情绪。听简元珍声音越来越小,他就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上次在医院里,简元珍忽然晕过去的事情。
叶慎独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问道:“简元珍,你之前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他说的不是你“有”孩子,而是你“有过”一个孩子。
一字之差,就已经完全是两个意思了。
2.
简元珍正在撕个创可贴,听到这里手里的动作一顿:“……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嗯,直觉。”叶慎独靠在救护车里的简易病床上,手还在护士手里,伤口疼得不行还有心思想别的:“怎么说呢?每次跟孩子有关的事情,你都情绪比较激动。还有就是,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
“我听老付说,台里大部分人都不支持你重拍《恶之华章》,据说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你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吗?”
“……没有。”简元珍立刻就反驳了,她抵触这个话题的情绪太强烈了,自己但都觉得不对。
顿了顿,她才解释道:“叶慎独,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
“什么?”
“蒋克己和蒋克存生活在一个相似的环境,为什么他们会长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一个人会犯罪?是先天原因还是后天原因?”一旦开了个话茬,简元珍就停不下来:“我有时候在想,如果蒋克存不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是不是就不会产生那种极端的想法?”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一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一定是没有善恶意识的,一张白纸,你懂吧?那总要有个契机,有人把一个想法、一个概念灌入这个孩子的脑袋里。”
说这件事的时候,简元珍眼底都是困惑,“或者,人生来就分善恶,不管蒋克存这个人,到哪里,最后都会变成现在这种偏激的样子,总会杀人放火。”
想到蒋家父母在两个孩子面前做的恶事,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这些孩子面对的都是什么样的教育,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影响着孩子。
如果面对的都是这些,孩子又怎么可能正常呢?
简元珍淡淡地总结道:“孩子是种太精密的生物,在一个还没有自己意识的未成年人面前,展示任何过激的言辞行为,都是不合理的。”
叶慎独安静地听她说完,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这就是你一定接《恶之华章》的原因?”
“一部分吧。我想搞清楚一件事。”简元珍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叶慎独也没有再问。
他明白了简元珍想说的。
3.
人世间有两条路,一条光明,一条黑暗。
世间大部分人都走在熙熙攘攘的阳光道上,遵守着公序良俗,规规矩矩地过完一生。
但是通往黑暗的那条道路,也有不少孩子在徘徊。
从光明到黑暗这条道上,有没有一个人,是生来就该走在这条路上的。
或者换个说法,在通往黑暗的这条大路上,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能为孩子做的?
简元珍在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
尽可能的,找出更多的,找出那些选择这条路的人,采访他们,寻找到他们走上这条路的原因。
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
就像,让更多的人知道,杀害孩子的,并不是那个无辜的蒋克己,而是他的兄弟蒋克存。
“人们需要真相,尽管他刺痛人的双眼,但有益于人走得更远。”叶慎独望向简元珍。
“蒋克存和蒋克己的情况,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一直觉得……向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说出不恰当的言辞,本身就是一种犯罪。”
在她的坦诚的眼神下,叶慎独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道:“元珍,你做得很好。”
感受他手上传来的温度,简元珍愣住了,半晌,才意识到什么。
心里和融化了什么一样,一点点的,化开了。
狭小的空间里,医护给叶慎独做了简单的包扎,嘱咐了一句,就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了
叶慎独正在闭目养神,简元珍就去看他。
推算一下,叶慎独年纪应该在40岁左右,但岁月格外优待他,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长着一张实在讨好的脸,浓眉大眼,剑眉星目,看着就特别正派。
第一眼看过去不怎么打眼,但是越看就越有味道,配上他平时精干的形象,标准的根正苗红,绝不会背叛革命的长相。
就一个字——正。
正气凛然的正。
简元珍看了一会儿,见他缓缓睁开了眼,就心虚地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
好在叶慎独并没有注意到,他就觉得奇怪简元珍怎么脸红红的。
4.
简元珍搜集了所有蒋克己蒋克存的资料,忙碌地着手着《恶之华章》
的录制。
让助理去预定蒋克存的采访,结果却得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蒋克存死了。
蒋克存被送到交管所后第三天,被爬山的游客,发现了他装在行李袋的尸体。
和蒋克己的死法一样,残忍地分尸,分装在4个袋子里,分散在城市各地。
听到消息,简元珍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挥着下属安排工作。推开玻璃门走出去的同时,她拨通了叶慎独的电话。
叶慎独像是刚睡醒,声音听上去很沙哑。
简元珍雷厉风行道:“叶老师,出事了!蒋克存死了。”
听到这句话,躺在床上叶慎独瞬间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简元珍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那边传来:“蒋克存死了,分尸,据说和蒋克己一样的手法。叶老师,你能不能查到尸体在哪里,我想现在过去。”
“好,我现在起来,等下给你发短信。”
手术台上,散落的尸体已经被拼凑完整。
一样的作案手法,一样的切割方法、一样的装尸袋。
法医带着手套,在简元珍和叶慎独面前,将那一直背对着的手腕翻了过来。
左手手腕处,赫然一双血色眼睛出现在众人面前。
血色纹路,烫在发炎的皮肤上,说不出的诡异。
叶慎独和简元珍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流露出凝重的神色,夹杂着困惑。
那双“眼睛”的开口处,仍淌着鲜血,仿佛望着他们,无声在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