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问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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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声,山间小道上,莫老五骑着“雪花豹”在前面狂奔,帝辛催动“火狐狸”紧随其后。秋风扫面,两旁林影一闪而逝。越山丘跨平川,来到一个山崖前,莫老五勒住坐骑。月辉普洒,旷宇如霜雪弥漫,落叶纷飞,大地似白银覆盖。群山起伏如银蛇起舞,泉水丁冬似琴瑟和合。悬崖烟云缥渺,深不见底。莫老五跳下马,迈步上崖,双手抱拳,道:“义父,五儿已请到陛下。”

崖上并无人影,帝辛正自纳罕,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果真是陛下来了?”言下甚是惊喜。借着月光,帝辛这才发现崖上坐着一位老者,生得矮小精瘦,看上去很有一把年岁,坐于当地并不起眼。帝辛道:“正是寡人,你可是飞廉将军?”

飞廉道:“正是老奴,只是老奴双腿已残,不能全礼,请陛下屈尊近前。”

帝辛翻身下马,丢开“火狐狸”,将定商刀插于地上,迈步向前。只见飞廉坐在一个蒲扇上,下肢残缺。二十年前飞廉就已威震天下,曾与帝辛杀得天昏地暗。眼前的飞廉,少了当年的霸气,多了白发和沧桑。帝辛问道:“你怎会双腿已无?”飞廉没正面作答,双手礼让,道:“陛下请坐。”

帝辛、莫老五在飞廉对面席地坐了。

出乎帝辛的意料,飞廉并没有哭诉当年冤情,而是十分平静,面呈微笑,飞廉道:“陛下,老奴想说说我祖祝融的故事,陛下可愿听?”帝辛道:“请讲。”飞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祖祝融乃大英雄共工之后,世居江淮。共工大战神农,怒触不周山,使山梁崩塌,倒海翻江。在炎黄二帝统一天下时,炎帝兵马直出江淮,害死了祝融父母。为报深仇大恨,祝融只身潜入炎帝兵寨,就在兵寨之中,巧遇黄帝的小女魃女。魃女刺探军情身份暴露,危在旦夕,被祝融救去。二人一见钟情,爱得日月无辉……”

这些故事世人多有所闻,但飞廉说得绘声绘色,让人不得不凝神静听,耳听飞廉又道:“就在炎黄即将与蚩尤决战时,谁知魃女将仙丹丢失。那仙丹是黄帝历尽千辛万苦在黄山炼制而成,据说食之可长生不老。魃女自觉愧对黄帝,决定再炼仙丹。于是,魃女、祝融在冀州系昆山支炉炼丹。七七四十九日丹将炼成,不料丹炉突然爆炸,山谷一片火海……”

帝辛、莫老五谁也没插话,飞廉继续说道:“祝融闯进火海之中,只见魃女躺在一块巨石上,满脸血污,早已不省人事。祝融歇斯底里呼喊半天,魃女才苏醒过来,只是原本俊俏的面庞被烧得眉发皆无,布满伤痕。后来,经魃女、祝融二人细细探究,终于发明了火药。”

帝辛道:“火药是一种厉害器物,古有此说,只是谁也没见过。”

飞廉道:“不错。据说火药威力巨大,爆炸时山摇地动,电闪雷鸣,顷刻之间能将万物化为灰烬。魃女、祝融正是用火药打败了蚩尤,助炎黄统一了天下。后来黄帝得知真相,因担心火药配制之法流传而贻害子孙,便喝令魃女终身隐居山林。魃女是一位刚烈女子,助炎黄大帝统一天下心愿已了,且容貌遭毁,便没打算活于世上,撞树身亡,魂归天界。祝融自从得见魃女,便暗下决心,同生共死,永不分离。祝融怀抱魃女尸身,毅然跳崖,应誓而去。火药配制之法,也随之湮灭。”

帝辛叹道:“此情此义,千古绝有!”

飞廉指指身边悬崖,道:“这便是祝融归天之处。”帝辛“啊”了一声,道:“这是祝融跳崖之处?”飞廉道:“正是。生的轰轰烈烈,死的惊天动地,祝融、魃女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被后人尊为大神。”帝辛、飞廉和莫老五,都沉忆于故事之中,被祝融、魃女之英雄气概所震撼,敬意升腾。关于祝融和魃女的故事,详细记述在拙作《炎黄大帝》中,读者若有兴趣,不妨参阅。

帝辛道:“据说当时祝融、魃女并未留下后人,但世人都说祝融国民是祝融后裔,想必是因祝融国受大禹王所封,才无人怀疑。”飞廉道:“其实祝融并没有死,且祝融、魃女留有后人。”帝辛朝崖下望去一眼,顿时头晕目眩,道:“跳落悬崖只有粉身碎骨,决无生还可能。”飞廉道:“祝融如何脱险,确是千古之谜。祝融后来到南岳衡山隐居,被后人奉为‘南岳圣帝’,衡山主峰正叫‘祝融峰’,山顶正有‘祝融殿’。因祝融善使火器,亦被尊为火神。后来,黄帝和妻子嫘祖到了衡山,祝融只将其子托付给了嫘祖,拒不出山。祝融国由大禹王所封,立国已有千年。商汤帝起兵诛灭夏桀,念及我国民乃英雄之后,再次分封祝融国于故地。祝融国食商之禄,忠心耿耿。祖庚帝时,正是祝融国敬献‘九味真火’,镇国方鼎才得以顺利铸就。六百多年来祝融国并无事端,可到了二十年前,陛下登基,却横遭灭顶之灾……”

帝辛道:“当时祝融国君昊田谋反,费仲、尤浑历数昊田十大罪状,寡人盛怒之下决定亲征。”飞廉双目炯炯直视帝辛,道:“祝融国谋反可有实证?”帝辛道:“哪里还能等到谋反成为事实,寡人是在先发制人。”飞廉摇了摇头,道:“那时费仲、尤浑向祝融国索取大量金银珠宝,国君昊田无法承受,二贼索贿遭拒,才诬我祝融国谋反。而陛下偏听偏信,刚愎自用,根本不容我祝融国辩解。后来昊田一族数百口尽被诛戮,祝融国民千里流徙,且无论尊卑,一律为奴。”飞廉尽量压抑着情绪,但回想当时情景,仍止不住悲愤袭心,又道:“途中,二十万民众被鞭挞棒驱,动辄遭枪挑刀劈,万千无辜暴尸荒野,死者难以计数。”说到此时,飞廉已是老泪纵横,道:“当时老奴被五花大绑,驱至邸部落为奴。邸部落酋长皂汉忌惮老奴武功,当即砍掉老奴的双腿。”帝辛道:“皂汉怎能如此?”飞廉凄然一笑,道:“皂汉不杀老奴,已是施恩了。”

当时莫老五才五岁,他的父亲战死沙场,他的母亲饿死途中。飞廉见他孤苦伶仃,便收为义子,相依为命。莫老五性格倔强,不屈不挠,少小年岁便将仇恨深埋心底。莫老五道:“隶人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皆因苦大仇深。陛下,民众的疾苦,事涉社稷安危,朝廷若不关心,造反者就会层出不穷,星火燎原,势必将殷商化为灰烬。”

飞廉接道:“今日老奴面谒陛下,就是想面陈祝融国所谓‘谋反’奇冤,盼陛下能予昭雪,还祝融国民众一个公道,让民众安居乐业。”帝辛道:“选择造反,血流成河,飞廉为何不去朝歌直接面君陈述?”飞廉淡淡一笑,道:“陛下位居九五之尊,怎会召见一个隶人?有费尤二贼当道,老奴又哪里来得许多金银贿赂?若非轰轰烈烈地扯旗造反,老奴又哪能得见帝颜?隶人的血本来就算不了什么,隶主的血却早该流尽了。”

莫老五道:“陛下,义军攻破庇邑,我料你必会亲征。一根葱诱敌时故意露出破绽,我料你必会派出精锐偷袭荷荷谷。王师被围,我料你必会冒险驰援。你入谷即攻东山,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有让你占据东山,你才会自以为与义军势均力敌,才敢随我来见我义父。”

帝辛失色当地,道:“朝廷的意图和寡人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难怪王师屡战屡败。”莫老五一笑,道:“王师所到之处民众避之不及,义军所到之处民众夹道迎之,这才是王师屡战屡败的根本之因。不过,莫老五并非想要你的江山社稷,只想打出一片天地,让父老乡亲兄弟姊妹不再受奴役之苦。为此,我等十万义军弟兄特向陛下提出三件诉求,望陛下应允。”

帝辛道:“哪三件?”

飞廉挺直身姿,道:“第一,将祝融国故主昊田,以君侯之礼重新安葬。”

帝辛毫不迟疑,道:“寡人答应!”

飞廉道:“第二,准我祝融国复国。”

帝辛道:“准!原祝融国民和跟随莫老五造反的隶人,尽数脱除奴籍,愿留东海或愿去祝融国任其自便。第三呢?”

飞廉转向莫老五,莫老五道:“第三,准我祝融国推施‘盛世之法’。”

帝辛奇道:“何为‘盛世之法’?”

莫老五道:“陛下且听了。当年炎黄二帝开辟鸿蒙,衣食均分,无贵贱之别。大禹王治水之后,其子启王创立夏朝,将公天下变为私天下。商承夏制,依然是隶主贵族骄奢淫逸,隶人暗无天日。隶主隶人都是人,皆由父母生养,理应人人平等,谐和同处。”帝辛并未插言,耳听莫老五继续说道:“世间不平之制,违天理逆大道,必须将其彻底革除!人人平等,家家安居,均分土地,劳者温饱,天下之事由天下人作主,天下之物由天下人共享,这就是‘盛世之法’。‘盛世之法’是一条惠及万民、光泽万世之阳光大道,唯有推施‘盛世之法’,华夏民族的真正盛世才会来临。”

这是“民主、自由平等”的思想雏形,三千年前即产生于中华大地。

“盛世之法”是对当时社会关系的不公平现象的一种反正。封建社会农民斗争的奋斗纲领,大多体现这种愿望。16世纪英国资本主义萌芽时,就有对私有制批判以及对公有制社会的描述著作,如英国莫尔的《乌托邦》,意大利康帕内拉的《太阳城》等。18世纪,法国的摩莱里、马布利和巴贝夫高举人类平等的旗帜。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发表了《共产党宣言》,指引全世界无产者进行斗争。

帝辛奇目盯视,这才明白莫老五的最终目标,是推翻现行的社会制度,其心大焉!帝辛道:“莫老五真是异想天开!隶主治人,隶人治于人,自古如此。变千古之法,必将使天下大乱,断不可取!”莫老五道:“天下只有不变之理,绝无不变之法!”帝辛道:“时下的治世之法,是华夏民族历经千年所创,你想废除,必将头破血流。”

莫老五道:“‘盛世之法’不会轻易来临,莫老五愿做为之打拼之第一人!”

帝辛沉吟不语,暗自思忖,“盛世之法”对隶人极具鼓动性,只要莫老五振臂一呼,顷刻之间便能聚集众多隶人,朝廷势必陷入苦战。而祝融国地不过数百里,人不过数十万,且“盛世之法”时下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不如暂且答应,让他的十万大军就此偃旗息鼓。想到此,帝辛道:“若寡人答应,你的十万大军想如何处置?”

莫老五道:“遣散军伍,变兵为民。”

一言能灭十万敌兵,帝辛再未犹豫,说道:“寡人准你!你可留下三千人马护卫都邑,其余遣散。‘盛世之法’若推施失败,你改用旧制,那时再不要有其他妄想,死心塌地辅保朝廷。”莫老五一笑,道:“‘盛世之法’若得以成功,请陛下推向整个殷商。只要对民族、对民众、对江山社稷有益,想必陛下不会拒绝。”帝辛笑了一下,道:“如你推施成功,也算是为治世之法闯出一条新路,寡人拭目以待。”

莫老五心头畅快无比,同飞廉相视而笑,相信黑暗已经过去,曙光已然来临!岂不知天真无邪的义军,从此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飞廉朝帝辛频频作揖,连声说道:“谢陛下隆恩!”

帝辛问道:“莫老五的武功师承何人?”

飞廉笑道:“自然是跟老奴所学。”

帝辛奇道:“飞廉双腿已残,难道武功未废?”飞廉道:“陛下请看。”双手叠于丹田,深深吸了一气,突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两翻,挥掌拍向一块巨石。一声响,巨石迸碎,飞沬四溅,飞廉稳稳落回原地。帝辛赞道:“真是神鬼莫测,寡人现在可不是你的对手了。”

飞廉笑道:“杀了陛下,天下必乱,祝融国还如何复国?”

帝辛哈哈笑了,道:“昊田一脉已后继无人,飞廉可想做祝融国国君?”

飞廉道:“老奴虽是祝融一脉,但断不会有此非分之想!”

帝辛道:“那就请你仍做祝融国将军,安度晚年。”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千山万峰尽披霞光,飞廉仿佛化身彩霞之中,面呈微笑,深情凝望,道:“老奴心愿已了,真想像彭伯那样,寻一处不为人知的深山老林,身托自然,了此残生。”彭伯即彭祖,是中国著名的长寿之星。帝辛道:“一百多年前,彭伯领兵伐‘邳’,被封于‘大彭氏国’,后来将家资散于民众,隐居去了,想必早已仙逝。”

飞廉道:“老奴此生再无他求,只是突然想起小儿,不知他现在何处。”

帝辛道:“祝融国灭国时,飞廉诸子不都战死了吗?”

飞廉道:“该子是老奴老年所得,那年只有一岁多些,托付给了老仆‘老鼻子’。在东迁途中,我还见他怀抱我儿踉跄随行。到了东海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知他被哪家隶主带了去,也不知是死是活。”帝辛道:“祝融国已复国,你自可前去寻找。”飞廉点点头,大声说道:“天佑我祝融国有此复国之日,飞廉在我祖跳崖之处,谢过天地神明,谢过陛下!”说罢仰天长笑,荡气回肠。

笑着笑着,飞廉的笑容僵在脸上……

莫老五惊道:“义父!”伸手探了飞廉的鼻息,而后缓缓跪在飞廉面前,深深一叩,道:“义父,你怎么这就去了……”再抬头时已是满面泪水。

帝辛愣了半晌,道:“莫老五,请厚葬飞廉,你就做祝融国国君吧。”

莫老五摇摇头,道:“我愿保举飞廉之子登位。”帝辛点点头,道:“国君之位不可久空,要尽快找到飞廉之子。寡人封你为‘辅国大将军’,世袭爵位,望你能忠心为国,并辅弼祝融国新君。”莫老五朝帝辛叩首一拜,道:“臣谢陛下。”

这时,一声怪笑划破长空……

帝辛兵不血刃,解除了十万隶人的武装,有相当高的战略眼光。

莫老五的这次举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奴隶起义,比史载的秦末陈胜吴广农民起义早了八百多年。奴隶起义和农民起义一样,以阶级斗争的形式推动了历史的前进。不过由于历史的局限性,以及主要领导人出身背景和起义动机的单纯,必然表现出不彻底性,导致最终失败。这次起义的烟消云散,为历史留下了一段千古遗憾。我们不能苛求起义者的思想境界,莫老五、飞廉等有自己的道理,他们虽然痛恨当时的社会制度,痛恨官府,痛恨奸贼,但他们未曾奢望推翻殷商朝廷,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希望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推施“盛世之法”,建立一个独立而新型的社会关系,让民众安居乐业。

但毕竟这是推翻殷商改朝换代的一次绝佳机会,正是由于飞廉的目光短浅和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动摇,而错失良机。姜子牙在封神时,对此耿耿于怀,加上当时“盛世之法”业已失败,于是把飞廉封为凶神。姜子牙同时动用一切手段,抹去这次奴隶起义的任何文字记载,以免后人步莫老五的后尘而造反,姜子牙同样有政治和战略眼光。飞廉尽管被封为凶神,但在民间流传的七十二位神仙图里,仍位居其中,足见后人对他的敬重。

就在飞廉归天和莫老五受封之时,忽然传来一声怪笑,弓弦响过,帝辛的十个御林军浑身插满箭羽,倒地身亡……

惊回首,眼前黑压压一群人,身着青衣,怪目凶面,莫老五霍然起身,怒道:“怎样?”

有一人越众而出,双手轻轻鼓掌,道:“精彩!莫老五轰轰烈烈一场举义,只为帝王一诺,成为千古笑柄,可惜可叹!飞廉廿年沉冤苦大仇深,只想化敌为友,真是死有余辜,可悲可怜!”那人面朝帝辛、莫老五,口气却是对众人发令,道:“一个是昏君,一个是义军中的败类,送二人上路!”身后众人齐声“呵”了,张弓搭箭。

帝辛、莫老五猝然被围,战马、兵器都在坡下,赤手空拳如何能挡住这根根利箭?而身后是万丈深渊,要么万箭穿心,要么粉身碎骨,别无他择。

帝辛问莫老五:“他是谁?”

莫老五道:“木圣使。”

帝辛一惊,道:“邪道的?”按五行八卦之方位东方属木,此人掌管东方事务,故称为“木圣使”。帝辛又问:“你怎认得邪道人物?”

莫老五道:“举义之初曾得圣道相助。”

帝辛“哦”了一声,道:“难怪云中子道长说邪道要祸害天下,果然是无孔不入。”这才冲木圣使细看,只见他个头不高,圈脸胡须,额头奇大,占去大半个脸,锃明瓦亮。头发虽也浓密,却只长于四周,后脑勺并无头发,闪闪发亮,如果在其后脑勺上描眉画目,恰似又一张脸。

帝辛道:“木圣使,你长了一脸好‘头’!”

莫老五道:“不,他是一头好‘脸’!”

闻二人言语恶毒,木圣使气得“呼哧呼哧”大喘粗气,道:“莫老五,荷荷谷内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你却为祝融国一已之私而罢兵言和,陷数万弟兄于万劫不复之地。义旗既举,焉有半途而废投降朝廷之理?你将八百弟兄首义时的誓言抛于脑后,将推翻殷商腐朽朝廷的壮举轻易断送,让那些跟随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彻底寒心!你这个义军叛贼,该不该乱箭穿心?”

莫老五道:“一派胡言!莫老五正是为了义军弟兄。”

帝辛道:“归顺朝廷,就是深明大义……”

木圣使满脸不屑,道:“圣主曾说,只有隶人举义,才能使华夏民族蓬勃兴旺,才能使华夏历史滚滚向前。灭商大业不能因莫老五背叛而中途停止,殷商不灭,义旗不倒!”故意装出悲痛的模样,变得声音低沉,道:“莫老五,有昏君相伴,你放心走吧。”

帝辛喝道:“暗箭伤人,丑类!”

这时,马蹄声声,打破空山寂静。

只见两匹战马沿山间小道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急驰而来。从南面来的是一匹黑马,马上骑着一个黑面大汉,并未披挂盔甲,手持“开山斧”,正是隶人将军一根葱。从北面来的是一匹橘红色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二十五六岁,凤目俊鼻,金盔金甲,枫红披风,装束激昂热烈,正是丹枫。二人都已看到帝辛和莫老五被困悬崖,跑得须发散乱,披风飘飘。

木圣使嘴角一撇,道:“可惜啊,这二人鞭长莫及!”

莫老五道:“木圣使,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就此罢手。”帝辛道:“只要你弃恶从善,寡人恕你无罪。”木圣使冷冷笑了,忽然高举右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动作极其夸张,叫道:“上路吧!”话音一落,乱箭飙飞。

莫老五胸插一箭,鲜血迸溅,木圣使仰天大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猫叫,从崖下探出一个脑袋,脑袋上套着熊猫面具,憨态可掬。那“熊猫脸”呵呵笑道:“这么多人打一个,羞不羞?”木圣使笑声陡然而止,喝道:“谁?”不及细看,那“熊猫脸”伸手抓过莫老五,一头栽进悬崖。木圣使“啊”了一下,耳听又是一声猫叫,只见那“熊猫脸”又探出头来,呵呵笑道:“说错了,是这么多人打两个,羞不羞?”话音未落,伸手抓住帝辛,栽进悬崖。“熊猫脸”身手奇快,动作在眨眼之间完成。

木圣使率先奔至崖边,勾着头瞧去,只见云雾在半山缠绕,时聚时散,崖下盘旋着一只被惊起的苍鹰,群山如丸,毫无人影。木圣使叫道:“崖边肯定有山洞,仔细搜了!”众圣士“呵”一声,却都未动,原来崖壁峭似刀劈,光整如削,哪里会有山洞?有人道:“木圣使,会不会是妖魅作祟?”木圣使骂道:“胡说!光天化日哪来的妖魅?”又有人说道:“崖深万丈,一定摔死了。”木圣使想了想,道:“不错,粉身碎骨了。”一挥手,带着众圣士没入山林。

丹枫、一根葱几乎同时纵马来到。因山道弯弯,崖边情景时隐时现,二人并未看到“熊猫脸”出手,却不见了帝辛和莫老五,只有十个御林军将士的尸身,浑身插满箭羽,躺得横七竖八。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崖下望去,丹枫哀叫一声:“陛下……”

一根葱怪叫一嗓“大哥”,冲丹枫喝道:“你是谁?”丹枫道:“丹枫。”一根葱道:“原来是朝廷鹰犬!”当头劈去一斧。丹枫将斧架住,道:“你是谁?”一根葱道:“一根葱,怎样?”丹枫凤目圆睁,道:“斩了你这个小贼。”一根葱叫道:“来呀!”过了七八招,一根葱不敌,叫道:“让你多活几天。”打马跑了。

因帝辛生死不明,丹枫也无心恋战,并不追赶。原来,丹枫押运粮草,闻帝辛随莫老五至此,便飞马赶来。丹枫首先想到给朝中报信,探手抓过帝辛插在坡下的定商刀,催动“万里追风”,朝殷地飞奔而去……

且说土行孙撒出一把白灰,逃得无踪无影。

姬昌等人继续赶路,日头偏西,前面有个村落,准备投宿。

闳夭见姬昌一路闷不作声,劝道:“西伯莫要如此,土行孙是咎由自取……”言及此时,突然叫了一声,道:“糊涂啊!昨夜行凶之人不是土行孙,确实冤枉他了!”蒙秋道:“我二人亲眼所见,怎会冤他?”闳夭苦笑一声,道:“可惜我二人有眼无珠,恶贼貌似土行孙,身上却没有一点儿狐臭!闳夭跟他面对面,若是土行孙,呛得早就忍无可忍了。”蒙秋猛然醒悟,一跺脚道:“对呀!”转向姬昌道:“西伯,都怪我二人性急……”

姬昌道:“先莫自责,既然那人不是土行孙,今夜村落恐怕还会有人被害。”

闳夭道:“不错。不能再让民众遭难,只是恶贼已丧心病狂,村落又这么大,咱才带了二十个兵士,如何护卫得了?”姬昌想了想,道:“将村落民众聚在一处,集中护卫。”闳夭点点头,道:“集中护卫,二十个兵士足矣。我和蒙秋设伏,那恶贼见不到村民,定会挨家挨户寻找,如此正好……”说着做了个抓人动作。

此时,土行孙已藏在这个村落的一间房梁上。

原来,土行孙逃脱了闳夭、蒙秋的逼杀,一路向南跑去,因其轻功了得,不一时就跑出十多里,来到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土行孙气愤难忍,一会儿骂恶贼,一会儿骂闳夭,一会儿骂蒙秋,想想无趣,一屁股坐了。呆坐一回,索性躺了,越想越气,说道:“不行,我得把那恶贼捉了,再把闳夭和蒙秋的头拿来当粪球踢。”一跃而起,又往回走,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暗道:“我在明处,恶贼在暗处,如何捉他?”在林边缩头缩脑张望一回,哈着腰跑去。土行孙一直暗暗跟着姬昌,见众人要在这个村落歇脚,便先行潜入一户人家的房梁上,闭目养神。

这家共有三口人,老翁、老妪和一个小孙女。这时,闳夭进门来唤老翁。土行孙直想立刻冲过去给他两个耳刮子,想想还是忍了,咽了一口唾沬,心想等捉到恶贼再跟他理会。不料,这家人慌慌张张地走了,半天再未回来。土行孙的黄眼珠转了又转,才觉出这是闳夭的计谋,不禁掩口一笑,暗道:“哼!我要让你白费心机。”

月牙儿当空,秋末苦苦挣扎着的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哀声鸣叫。

土行孙把村落所有的院门都敞开来,只将他所在的院门闭紧,而后两脚钩住房梁,身子下探,从窗子上方斜出单目,死死盯住窗外。将近半夜,一道黑影悄然飘至,土行孙暗喜:“我就知道你会专门来找爷爷。”

原来,那人见家家户户院门洞开,便起了疑心,思忖一回,蹑手蹑脚朝土行孙藏身的院子摸来。待那人来至屋门前,土行孙惊得差点从房梁上滑落,只见此人身着夜行衣,大头大脸大蒲扇脚,个头不足三尺,上身奇长下身奇短,跟自己的长相一模一样。土行孙使劲眨了眨眼,再三细看,直到两眼发酸发胀,暗道:难怪闳夭、蒙秋分不清!

土行孙赶紧调匀呼吸,假装正在熟睡。若此人的武功也一如他,屋里是否有人,是睡是醒,单凭耳朵就能听得出来。那人果然听了听,断定屋里有人,且已熟睡,便轻轻推开屋门。不料就在他刚刚迈进门口,突然飞落一桶凉水,正正浇在头上。原来,土行孙将一桶水搁在两门之间的门扇上,只要一推门,水桶便会倒落。秋凉已至,又是半夜,那人被浇得通身透凉,不由惊叫一嗓,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喝道:“兔孙子,有本事出来!”那人开口说话,土行孙险些一头栽下来,原来这人的语气腔调竟与他丝毫不差!

土行孙再也按捺不住,跃到当院,与那人面对面站了,道:“你怎么跟爷爷长得一模一样,你到底是谁?”那人呵呵笑道:“我是你爷爷。”土行孙喝道:“为何冒充爷爷杀人放火?”那人嘿嘿笑道:“爷爷只杀人不放火。”土行孙不想跟他啰嗦,挥“无情锏”朝那人胁下的“章门”穴道点去。那人也从背后摸出一把跟“无情锏”一模一样的兵器,并不防守,也朝土行孙的“章门”点去。土行孙叫了一声,只得抽锏架开,迅疾朝那人膝内侧之“阴谷”穴点了。二人你来我往,打到一处。

闳夭、蒙秋早被惊动,冲了过来。蒙秋高举浑天棍,却辨不出哪个是真土行孙,嚷道:“谁是恶贼?”土行孙瞧见他便已气恼,随口答道:“我是你爷爷!”蒙秋“哦”了一下,以为这人就是土行孙,朝假土行孙拍去。假土行孙喝道:“老闷,我才是你爷爷!”蒙秋又“哦”了一下,挥棒欲拍真土行孙。真假土行孙你一言我一语,嘻笑怒骂,弄得蒙秋高举浑天棍无从下手。闳夭叫道:“蒙秋,闻他二人,臭气冲天的就是土行孙。”土行孙喝道:“你才臭气冲天!”闳夭叫道:“答话之人是真的。”蒙秋“哦”了一声,真假已明,挥棒便抽。假土行孙转身便跑,土行孙、蒙秋随后便追。闳夭不会武功,哪里赶得上?蒙秋的轻功不及真假土行孙,疾跑一阵,只得折身回了。

天已放亮,闳夭、蒙秋一路骂骂咧咧,回到姬昌身边,说了一遍。

姬昌道:“土行孙已去追捉,放心就是。”

正说着,耳听人声嘈杂,飞马来了五百多个兵士,把姬昌等人团团围住,有人怒气冲冲喝道:“西伯侯,为何屡屡残害我冀州民众?”随着这声断喝,冀州侯苏护来到!苏护是苏妲己之父,当朝国丈,生得高个圆头,面目丑陋,眼睛不大却频繁眨巴。

姬昌忙施礼说道:“苏国丈且息怒,杀人者另有其人……”

不容他把话说完,苏护已跳下马,手指姬昌喝道:“休得狡辩!土行孙在石邑连杀十人,每次杀人都在壁上留名。如此猖狂,欺本国丈太甚。”闳夭忍不住说道:“那恶贼还在石邑行凶?”原以为恶贼只是在沿途杀人,想不到竟窜至冀州侯府所在地作恶。苏护哼道:“西伯侯来我冀州,理当厚待,谁知你却怂下行凶……”姬昌忙道:“杀人者确非土行孙。”苏护道:“有人见过此贼,正是土行孙无疑!莫非天下会有两个土行孙不成?”

姬昌简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苏国丈请放心,土行孙正在追捉恶贼,不日即可真相大白。”苏护道:“非是本国丈不懂情理,此事若不能有个说法,本国丈定会被人耻笑。五日之内,若捉住恶贼,本国丈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否则……”姬昌道:“否则,伯昌已是无地自容,不用苏国丈扫地,伯昌自会出门!”

姬昌一行带被至驿馆住下,转眼过了四天,土行孙仍无消息,西岐众人心急如焚。

这已是最后一天,苏护带着几十个亲兵随扈早早来至驿馆诘问。

闳夭赶忙解释,道:“兴许那恶贼早已逃离冀州。”忽然叫了一声,对姬昌说道:“闳夭正有一计,可捉恶贼!”众人眼睛一亮,闳夭呵呵笑了,故意绕了个弯子,慢条斯理地道:“请问诸位,西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有夸大其词?”苏护忙道:“早有耳闻,绝非夸大其词。”蒙秋急道:“这跟捉拿恶贼有何干系?”闳夭笑笑,依旧不紧不慢,问苏护:“苏国丈可知其中因由?”

苏护小眼眨个不停,道:“听说西岐对犯罪之人‘画地为牢’以禁其身,故鲜有罪犯。”

据载,姬昌主政期间,西岐实行“画地为牢”的刑禁制度,社会治安良好,后世传下这一成语,表示在地上画个圈儿,作为监狱,比喻局限在小圈子里活动。

闳夭道:“西伯教化有方,民以诈为耻,以诚为荣,罪犯本就不多。西岐未设监牢,只将罪犯圈入圈内,等候发落。西伯神算,罪犯不敢轻易逃匿,因其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西伯算出而再次被捕,加重处罚。须知,西伯神算天下闻名……”听到这里,蒙秋“呀”了一声,道:“对呀!快请西伯占上一卦。”闳夭手捋胡须,哈哈大笑,道:“这些日子我等都被气糊涂了,竟未想到此节。”

苏护顿时一脸媚笑,道:“西伯兄这是在骑驴找驴啊。”

姬昌当即摇了一卦,道:“喜哉,恶贼在劫难逃……”惊叫一下,道:“恶贼怎会藏身于此屋之内?”

苏护的亲兵随扈兵器乱指,如临大敌,纷纷喊道:“围了,别走了恶贼!”

一团黑影从房梁上飞落,此人身穿夜行衣,大头大脸大蒲扇脚,小鼻小眼小芝麻牙,个头不足三尺,上身奇长下身奇短,黄眼珠黄胡须,冲众人咧着嘴笑。蒙秋恐是恶贼,横棍便扫,那人摆锏架住,骂道:“老闷,爷爷是土行孙!”闳夭道:“不错,有味道。”蒙秋放心不下,凑近土行孙闻了,一股刺鼻臭味吸入肺腑,呛得大咳,道:“是土行孙。”

闳夭奇道:“西伯,怎会是土行孙,那卦上不是说……”

姬昌语气坚定,道:“假土行孙也在屋里!”

耳听有人笑道:“西伯道兄果然神算!”一团白影从房梁上飞落,正是云中子,手里提着假土行孙。闳夭恨得鼻眼错位,扑上去揪住假土行孙,咬着牙说道:“你这恶贼,陷我西伯于不义……”左右开弓掴去几个大耳刮,把他扔到地上。

在虎威关内,云中子曾恳请姬昌卜算殷商国祚还有几年,被姬昌婉拒。云中子当时没能目睹姬昌神算风采,便拉真假土行孙潜至驿馆,有意试测姬昌卜卦。土行孙本来急于现身,因深知姬昌卜卦手段,不能让云中子小觑,这才从了。

云中子朝苏护揖了揖,道:“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前来拜会。”

苏护慌忙还礼,道:“道长驾临冀州,蓬荜生辉,本国丈荣幸之致!”云中子道:“惭愧!贫道教徒无方,已是无地自容。”瞪了一眼假土行孙,道:“这畜生正是贫道的徒儿土豆。”苏护围着土豆转了半圈,看得十分仔细,道:“难怪被人误以为是土行孙。”

土行孙喝道:“兔孙子,你怎么跟爷爷长得一样?”土豆朝他盯去一眼,嘿嘿笑道:“这有何稀奇,定是当年我父亲去西岐走了一遭,留下了你。”原来土豆的性情也如土行孙一样桀骜。云中子喝道:“跪下!”转向姬昌说道:“这畜生自幼遭父母遗弃,被贫道收为弟子。谁知他不争气,背师下山,做下这等勾当。现将他交于西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土行孙慢慢拔出无情锏,蒙秋说道:“让我来!”

姬昌心里的疑问颇多,土豆为何一路尾随杀人?为何故意在壁上留名?是何用意?忙拦住土行孙和蒙秋,问土豆:“你是受何人指使?”

土豆抓耳挠腮,情知今日若不说实话,定然难逃一死,便一五一十说了,道:“土豆学得一身功夫,想出山施展,便投奔了北伯侯……”闳夭惊道:“你是北伯侯崇侯虎的人?”土豆点点头,道:“土豆下山后,心想北伯侯广招天下英豪,便去投了他。起初,北伯侯以貌取人,未予重用。土豆心想,不给你露两手你就不知道我的手段,于是我把他的金印盗了去。在北伯侯府一片慌乱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还了去。北伯侯慧眼识英雄,见土豆身手不凡,又师从名望,当即将土豆招赘为婿……”

蒙秋哈哈大笑,道:“你这模样还是北伯侯的女婿?北伯侯的女儿一定是个丑八怪了。”土行孙与土豆相貌相仿,对蒙秋的话自是难以入耳,喝道:“土豆的模样怎么了,不比你强?黑不溜秋的,说不定北伯侯的女儿还是个大美人呢。”

闳夭心头一动,故意问土豆:“你那夫人可是名唤‘小青’?”土豆果然上当,喝道:“什么小青,名唤‘婵玉’,我叫她‘玉儿’。”闳夭“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沿途行凶也是受北伯侯指使了?”

土豆迟疑一下,道:“是。”

苏护一跳,喝道:“胡说!北伯侯乃燕亳君侯,怎么会差你杀人?”土豆指指蒙秋,苦着脸说道:“在此凶鬼面前,谁敢说半句假话?”因跪得膝盖酸胀,说着动了动身。土行孙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跪好喽!”苏护摊着双手说道:“为什么杀人?为什么冒名土行孙?”

姬昌道:“伯昌以为,这是有人想挑拨西岐与冀州的关系。”

苏护原本就生得貌丑面黑,此时脸变得更丑更黑,手指西北方向,道:“你怎能……”西北正是燕亳方向,连说了几个“你怎能”,猛一拍大腿,随即小眼眨巴了好一阵子,嘿嘿笑了,道:“西岐与冀州,谁也休想挑拨!西伯侯,小侯说得对吗?”原本一直自称“本国丈”,现也换成了谦称。

姬昌道:“苏国丈不怪罪,伯昌已是莫大欣慰。”姬昌怎会不知,捉住土豆仅能消除苏护的疑心,而这多起杀人事件,都是因他而起,影响西岐与冀州的关系已是必然。至于如何处置土豆,已显得不重要,何况还有云中子在此。

闳夭知姬昌的所思所想,试探着问道:“西伯,土豆……”

姬昌道:“请道长处置,毕竟是道长的高足。”

云中子道:“贫道自己教出的徒儿,自然由贫道亲手除之。”土豆吓得面如土色,抱住云中子的双腿使劲摇晃,叫道:“师父,徒儿知错了,饶过徒儿的狗命吧!”跪爬到姬昌面前,磕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声声哀告:“西伯侯大人大量,饶了土豆吧!”又爬到苏护面前,拼命磕头,央求道:“苏国丈,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云中子黑着脸,缓缓起掌……

闳夭道:“且慢!”抱拳施礼,道:“道长,土豆滥杀无辜,罪恶滔天,杀土豆固然可以大快人心,但他是受北伯侯差遣,这账应该算到北伯侯头上,而不应只将土豆一杀了之,所以请留下土豆。”土行孙叫道:“你说得轻巧,爷爷的一世英名都被他毁了。”姬昌道:“请道长将土豆带去,严加管束也就是了。”苏护哈了哈腰,道:“西伯侯一言既出,我等当谨遵谕示。”其实,他与姬昌同为侯爵,又是当朝国丈,大可不必如此谦恭。

云中子道:“贫道丢人了!谢苏国丈宽宏大量,谢西伯侯和各位看重贫道。”冲土豆喝道:“畜生,随为师回终南山,再敢背师下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杀之!”土豆诺诺应道:“再不敢了!不过土豆才新婚半月,我那夫人咋办?”云中子道:“随缘吧,北伯侯的女儿还能受到委屈?”土豆不敢强辩,连声说道:“那是。”

云中子自觉颜面失尽,婉拒了苏护、姬昌的一再挽留,当即带着土豆走了。

闳夭不动声色,一箭三雕的奇谋已然生于胸中……

姬昌问土行孙:“你是如何遇到云中子的?”

土行孙道:“那日土行孙离去,决心单独追捉土豆。他的武功虽不及我精熟,但轻功也很了得,被我追了三十多里,距离并未改变。我正自焦急,这时白光一闪,从树上飞落一人,拦住土豆的去路……”闳夭道:“此人定是云中子。”土行孙白了他一眼,闳夭知他仍记恨被冤枉一事,讪讪笑了,不再说话。

土行孙道:“土豆跪倒在地,我赶去冲他的后脑就是一锏,自然被云中子化了去。云中子道:‘贫道赔罪了!’我怒气冲冲,便同他动了手,不过这老道的武功并不差。”蒙秋由衷地道:“云中子的武功天下闻名。”土行孙喝道:“老闷,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休得插话!”蒙秋尴尬一笑,缩缩脖子退立一旁。

土行孙道:“云中子说,此事请西伯处置。我想,土豆意在毁坏西岐声誉,西伯断不会留他,谁知……”突然冲闳夭喝道:“你为何要放土豆?”指指闳夭,又指指蒙秋,道:“行凶之人若不是土行孙,那日你二人是怎么说的?”蒙秋心地实诚,答道:“我二人愿把头砍下来让你踢。”

土行孙嘿嘿笑道:“二位,请把头剁下来吧,我现在就想踢了,动手啊。”

闳夭道:“好你个兔孙子,得理不饶人了。”正颜说道:“你这兔孙子马上就要洞房花烛了,不谢老媒公则罢了,怎么还能要老媒公的人头?”土行孙莫名其妙,道:“你想耍什么花招,别想糊弄我。”凑近闳夭,放低声音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闳夭捋捋胡子,道:“土行孙尚未成亲吧?”土行孙仍是一头雾水,道:“是。”闳夭道:“你的洪福也忒大了,不劳而获,得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土行孙瞧瞧姬昌,见姬昌笑而不语,又转向闳夭道:“若果真如此,就不要你二人的头了。”

蒙秋问闳夭:“土行孙真有这等好事?”

闳夭道:“不错。土行孙因祸得福,土豆冒充他行凶杀人,他冒充土豆做新郎官……”

土行孙呸了一口,喝道:“要脸吗?”

闳夭道:“土豆嫁祸于你,这口恶气你出得来吗?”土行孙不假思索说道:“出不来。”闳夭道:“你替土豆当回新郎官,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土行孙道:“这倒也是,土豆害得我哑巴吃黄连,我也给他来个黄连喂哑巴。”闳夭道:“这只是其次。我等之所以舍近求远选择北路回西岐,就是想打探北伯侯的虚实,你此去侯府,正可弄清他的动向。”

土行孙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不过……”

闳夭看出他的担心,道:“土豆被捉之事,北伯侯尚且不知,何况土豆已随云中子回了终南山,你冒名土豆,谁会起疑?婵玉乃侯门千金,貌美若仙,你这兔孙子可不能得了便宜再卖乖呀。”土行孙挠挠头,道:“土豆没有狐臭,而我却有,如何能瞒得住?”蒙秋也有此担忧,说道:“就是,土行孙臭不可闻……”

土行孙骂道:“老闷,闭上鸟嘴!”

蒙秋笑了一下,再不说话。

闳夭从怀里摸出三个袋子,道:“这有三个锦囊,进入燕亳地界你打开第一个,依锦囊行事即可。同婵玉缠绵三日,你再打开第二个。第三个锦囊,等到生死攸关时再打开。此计不但保你得此娇妻,且能将北伯侯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同时我西岐还会得一女将,一箭三雕!”

土行孙将信将疑,一把将三个锦囊夺去,塞进怀里。

姬昌道:“婵玉的情况我等知之不多,你要万事小心。”

土行孙道:“我走之后只剩老闷一人会武功,如何确保西伯安危?”

闳夭道:“有你在北伯侯府内应,西伯反倒多了几分安全。”

土行孙想想有理,问道:“何时起程?”

姬昌道:“现在就走!”

土行孙喜滋滋答应一声,冲姬昌三人草草一礼,飞奔而去。

姬昌、闳夭对视一下,皆尽纳罕:土行孙与土豆怎会如此相像?其中又有什么离奇之事?

殷地朝歌。

丹枫飞马直奔王宫,不及通报,直闯金殿。比干监国,正与文武众人议事。丹枫将定商刀呈上,把帝辛被困山崖之事说了一遍,末了说道:“因事情重大,末将唯恐报之不及,这才擅闯金殿。”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金殿内竟能听到落针之声。费仲、尤浑面色惨白,抖抖簌簌,冷汗顺着鼻尖滴滴洒洒。微子问道:“陛下怎会跟反贼独处山崖?黄飞虎、攸喜哪里去了?”众人纷纷说道:“陛下决计不会同反贼独处!”“匪夷所思!”

比干问丹枫:“你可亲眼看见陛下坠崖?”

丹枫答道:“末将起初看见陛下同莫老五被围崖上,待转出山道,已不见了陛下,地上有十个御林军的尸身,还有这把定商刀。至于坠崖一幕,末将没有亲眼目睹。”尽管丹枫没有明言,但此时谁都能想象得到,帝辛一定是**山崖了!

费仲、尤浑叫了一声“陛下”,跪地大哭。二人平日横行霸道,正是倚仗帝辛庇护,若帝辛遭遇不测,单单比干就不会饶他二人,何况朝内还有不少忠臣。二人涕泪俱下,伤悲确也发自内心。金殿上一片哭声。

比干大声说道:“现下尚不是悲哭之时。”哭声陡止,比干问丹枫:“你以为陛下是生是死?”丹枫自不好妄言,当下证住。比干道:“直言无妨。”丹枫道:“依常理推测,陛下应为坠崖无疑。如果陛下没有坠崖,定有一番打斗,但崖上并无打斗痕迹。”比干想象着当时的情景,语气平静,问道:“你有无看到陛下的圣躯?”丹枫摇摇头,道:“崖深难测,如果**悬崖,粉身碎骨已是必然。”

比干黯然说道:“若陛下果真归天,该当如何?”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搭话,有人怯生生地道:“请王叔定夺。”比干道:“本王叔以为,国不可一日无主……”

微子凛然说道:“王叔不可!岂不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普通民众尚知此理,在没有找到陛下圣躯之前,只能认定陛下生死不明。”众人纷纷道:“王兄此言有理。”比干道:“天下纷乱,国若无主,只会给那些觊觎我殷商社稷者以可乘之机。”众人纷纷道:“王叔此言有理。”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众人并无主张。

比干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而后目光落到金殿门外的镇国方鼎上。深情凝望,比干突然涌出两行热泪,哽咽着说道:“值此陛下凶多吉少之时,本王叔内心之惊疼,谁能体察?”此言不差,比干偏爱帝辛,史有所载。比干擦擦泪水,又道:“但本王叔首先想的是殷商国祚。”手指镇国方鼎,抬高嗓音说道:“我殷商社稷当如此鼎,虎踞龙盘,坚不可摧!为不给乱臣贼子以任何可乘之机,本王叔决定,一面寻找陛下,一面请国母懿旨,准备拥立新君!”

微子、费仲和尤浑大声说道:“王叔,拥立之事万万不可!”比干掷地有声:“本王叔监国!”事已至此,微子无话可说,只道:“王叔,此事当秘而不宣。”比干手指众人,说道:“有谁胆敢传扬出去,灭九族!”众人回过神来,慌忙应答。

丹枫道:“末将请令,带人寻找陛下。”

比干道:“好,你带上一千御林军即刻出发!”

一灯如豆。费仲、尤浑的脑袋几乎碰在一起,已密谋半夜。

这场噩梦来得太过突然。尤浑道:“天塌了!杀身之祸来临了。”费仲道:“平日比干等惧陛下神威,尚不敢肆无忌惮。新君登基,第一个被送上炮烙大刑的就是你我。”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惶惶之时,方寸乱矣。”定定心神,冲尤浑眯眼瞧了一下,心想:“尤浑,对不住了,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本官先把你杀了,再灭你九族,而后声讨苏妲己祸国殃民,以此换得比干的宽恕。”尤浑自然不知费仲所思所想,早已无计可施,甩了一把额上冷汗,恨恨地道:“比干,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忽听有人说道:“死到临头了,还说让比干不得好死,好笑!”

声音发自屋内,二人顿时毛骨悚然,尤浑脱口叫道:“谁?”跳起身来四下寻找,并无一个人影,道:“奇怪,明明就在屋里。”费仲道:“再找!”二人翻箱倒柜,搬桌移凳,坛坛罐罐之中都找了个遍。灯影摇曳,树影摇摆,二人的脑袋碰到一块,互道:“难道有鬼?”脸扭向案几,蓦地瞪圆了眼,同时“呀”了一声。

原来,案几前端坐一人。此人年岁不大,身着白衣,生得白里透红,英俊潇洒,一幅泰然模样,一看便知非同一般人物,来人正是圣道金圣使。

费仲颤声问道:“你是谁?”金圣使旁若无人一般,道:“你二人的金银珠宝和美貌妻妾都要归他人喽。”尤浑道:“是是。”连连作揖,道:“高人救命。”费仲躬着身,挤出满脸媚笑,道:“要多少金银珠宝尽管说。”金圣使一笑,道:“我有一计,保你二人大难不死。”二人将耳朵递了过去,金圣使道:“杀后灭储!”“杀后”即杀死国母姜后,“灭储”即除去殷商储君、太子殷郊。尤浑顿时泄了气,道:“此理谁人不知,只是比干监国,我二人又无兵权,怎么才能‘杀后灭储’?”金圣使道:“蠢!就不会先除掉比干?”尤浑道:“你说得轻巧。”金圣使呵呵一笑,道:“易如反掌!附耳过来。”一字一句地道:“陛下未死。”

费仲一惊,尤浑一喜,二人同时说道:“怎么可能?”

金圣使道:“陛下已被人救去,比干却不知情,毅然拥立新君。比干犯了大忌,只须你二人添一把火,比干则必死无疑!明晨进宫面见苏娘娘,如此这般……”末了,摸出一个小包,道:“给苏娘娘服下。”尤浑一跳,道:“毒药?”金圣使道:“蠢!毒死苏娘娘,计谋还如何实施?这是一种安睡药。”

费仲、尤浑神色兴奋,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除掉比干,‘杀后灭储’!”

次日一早,费仲、尤浑叩见苏妲己。二人进门大哭,将帝辛坠崖之事说了。苏妲己一口热血喷射而出,当即昏死。这一结果正在意料之中,苏妲己在大喜大悲大惊大痛时,都会犯病,何况这是帝辛生死消息。

一胖一瘦两个太医形如瘟鸡,双腿筛糠,战战兢兢来到门口,再无法迈步。尤浑揪住胖太医的衣领,拽进门里,压低嗓音说道:“听从本官的吩咐,你才能活命。”胖太医牙齿打颤,点头不迭。尤浑四下看看,从怀里摸出小包,塞给胖太医,道:“加入药内,侍奉苏娘娘服下。”胖太医连说“遵命”。

宫女给苏妲己灌了药,苏妲己静静入眠,睡得十分安稳。费仲、尤浑对视一下,知是药力发生效应。尤浑道:“兵士何在?”手指太医,拖着长声说道:“杀!”胖太医急道:“大人刚才怎么说?”尤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盯着他的脸,道:“难道你忘了,只要苏娘娘犯病,太医一定被杀。”胖太医道:“大人说过会保全小人性命。”

尤浑的手慢慢松了,道:“来世吧。”

且说土行孙一路心花怒放,施展轻功行走如飞,这日来到燕亳地界。

燕亳是殷商的一个封国,包括今北京以及河北、山西一部,都邑在“蓟城”。周武王灭商,封召公于“燕”,称为“燕国”,为示区别,后人称北伯侯崇侯虎的燕亳为“古燕国”。

崇侯虎身材高大,不苟言笑,道貌岸然。崇侯虎野心勃勃,觊觎殷商社稷已久,深知在封国之中西岐是其称帝的最大障碍,当年便伙同费仲、尤浑等诬陷姬昌。不料比干、伯夷和叔齐等人苦谏,姬昌保住一命,被囚羑里。费仲、尤浑只是贪得无厌,进献谗言排斥异己的目的,是想保住富贵和既得利益,并无政治野心。崇侯虎则不同,一直秘密招兵买马,并派出众多探马细作,刺探消息。这日得知姬昌欲经冀州、燕亳归国,崇侯虎当即找来谋士“大头本”。

“大头本”是个外号,主要是因为脑袋奇大,他的真实姓名却无人记得。“大头本”五短身材,两撇鼠须挂于唇侧,自认为有经天纬地之才,常作沉思状。“大头本”因相貌不佳,四处碰壁,不被录用,自从得遇崇侯虎,才如鱼得水。姬昌途经燕亳的目的,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姬昌贵为君侯,不便在燕亳界内刺杀,否则会引火烧身,“大头本”给出了三个连环计谋:首先离间西岐与冀州,这才差土豆冒充土行孙杀人;第二,借刀杀人,假借苏护之手除去姬昌;第三,若借刀杀人之计不成,再于美塬城南西岐界内突袭,如此既能置姬昌于死地,又不至于授人以柄。

美塬位于燕亳与西岐交界,地属燕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城南有两国界碑。

这日,探马从朝歌飞报,说姬昌一行已经动身,崇侯虎当即请苏护前来商议。

苏护原是苏部落酋长,因苏妲己入宫,被尊为国丈,加封冀州侯。苏护喜欢耍弄一些小聪明,常常自以为是。崇侯虎正是看准了他这一点,加上当年苏妲己入宫为崇侯虎所荐,自然有恩于苏护,所以能巧加利诱。

崇侯虎道:“西伯侯归国,要途经冀州、燕亳。”苏护立刻显出极大兴趣,“哦”了一声,极其夸张。崇侯虎道:“西岐兵强马壮,早晚为祸殷商。”苏护忙深表赞同,附和着说道:“那是,西岐早晚为患……”崇侯虎将他打断,道:“苏国丈能眼睁睁殷商天下被他人取代吗?”苏护斩钉截铁地道:“不能!那就是夺我富贵,小侯会第一个杀他!”说罢眼睛一连眨巴了十几下。

崇侯虎道:“姬昌若亡,殷商百年无虞。依朝廷律例,朝觐诸侯只能带二十个兵士,随扈三人。姬昌的随扈中只有两个武将,苏国丈正可见机行事……”苏护惊道:“无诏而擅杀君侯,可是死罪。”崇侯虎道:“苏国丈是在为我殷商千年基业而除恶灭叛,陛下怎会怪罪?就算陛下想怪罪,苏娘娘圣眷正隆,有何惧哉?更何况陛下英雄盖世,对姬昌反叛之心早有洞察,正欲加罪而患无辞咧。”

苏护频频点头,道:“小侯定会相机行事,告辞!”一拱手,走了。

“大头本”从帐后转出,道:“北伯,请即刻派出土豆,火上浇油,这也是给苏护一个除去姬昌的借口。”

出人意料的是,土豆被捉,土行孙冒充土豆已经来到燕亳地界……

土行孙从怀里摸出三个锦囊,在手里摆弄几下,道:“闳夭故弄玄虚,索性将三个锦囊都打开,看看他到底在耍弄什么。”忽又觉得如此玄虚也十分有趣,呵呵一笑,道:“算了,且听他一回吧。”于是,只打开了第一个锦囊。

锦囊上写得明明白白:上青龙山采红唇草!

土行孙暗骂一声:“不让我快入洞房,采红唇草有何用。不过,这红唇草听起来名字不错,定是香气扑鼻,或许婵玉喜欢,正可当作见面礼。”

青龙山虽然郁郁苍苍,但因长满红唇草而鸟兽绝迹,蝼蚁不生。原来,红唇草有种怪味,奇臭无比,远在数里即能闻到,鸟兽蝼蚁避之不及。土行孙被熏得头晕目眩,刚想大骂闳夭,突然间恍然大悟,眼睛笑得只有芝麻籽大小,原来此草正能压住狐臭!

红唇草极好辨认,花朵细小呈紫红色,形似嘴唇。秋凉已至,花虽枯萎,但谁都能想象得出花儿盛开时的妖娆。土行孙拔出一株,往鼻子前凑了,忙扇扇风,道:“真是臭不可闻。”胡乱揪了几把,别于腰间,转身飞奔而去。

这日,土行孙来到蓟城。

路人闻到土行孙身上的气味,纷纷掩鼻避让。土行孙气恼,伸手抓住一个老者。那老者看他穿一身夜行衣,且长相怪异,便知不是善辈,吓得不知所措。土行孙喝道:“说!北伯侯府在哪里?”老者被捏得喘不上气,在喉咙里说道:“在……”忙用手指了方位。土行孙丢开老者,迈步去了。

侯府森严,朱门紧闭,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兵士兀立门前。

土行孙藏在墙角,探头探脑,心道:“不知婵玉长得啥样,想来定是如花似玉,娇俏玲珑。”想象一回,咽了一口唾沬。因不识婵玉,贸然而入,定然不妥,土行孙决定先找人问问,正寻思间,只见朱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两个女子。

前面那女子五大三粗,却用两个手指头捏着一方小花手绢,走起路来扭得极度夸张。细看时只见这女子生得宽额细眉,小眼厚唇,唇上涂了鲜红的脂膏,土行孙差一点哕出来,突然想到红唇草,心道:“将红唇草献给此女再合适不过。”走在后面的那个女子体态袅娜,十分俏丽。

土行孙认定二人是侯府里的丫环,正可打听,便一下子跳了出来,道:“这位姐……”话刚出口,那粗壮女子突然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我的天啊!”土行孙一跳,道:“你……”一语未了,便被那粗壮女子揪住耳朵,一阵钻心疼痛,土行孙叫道:“咳,你轻点儿,你放手!你是谁……”动手反拿这女子的手腕,不料这女子非但眼捷手快,且膂力极大,只一晃身便用肘反压住土行孙的胳膊。土行孙疼得嗷嗷怪叫,眼泪险些出来。这女子粗声大气,言语极快,说道:“你这畜生,居然连老娘都不认了,一去不归,好容易被我逮住,还想跑吗?”哪里容土行孙喘息,骂了一通,又使劲掐了一下,才猛地丢手。

莫名其妙被人拧了一通耳朵,土行孙哪里吃过这等亏?揉揉红肿的耳根,正要发作,那俏丽女子说道:“公子怎么才回来呀?”声音莺莺呖呖,悦耳动听,土行孙睁大眼珠瞧去,暗道:“难道她是婵玉?若果真如此,也不枉土行孙……”只顾直勾勾盯看,不料那粗壮女子突然甩来一个耳刮子。

土行孙原地转了一圈,才化解了对方的扇力,脸上兀起五个手指印迹,眼前金星乱冒,急头怪脑正欲出手,耳听那粗壮女子骂道:“才几天不见,你这畜生长本事了,啊!居然敢拿眼乱瞟本小姐的丫环。啊!”

土行孙手捂腮帮,喝道:“你……怎么出手打人呢?”

粗壮女子喝道:“谁让你假装不认识老娘。”半嗔半怒在土行孙胸前拍了几下,这才消了气,目送秋波,脸上微微泛红。那俏丽女子说道:“打是亲骂是爱,玉儿小姐想你都快想疯了,快扶小姐回府吧。啊!”土行孙也“啊”了一声,至此方才明白:原来这粗壮女子就是婵玉!土行孙的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结结巴巴说道:“你是……玉,玉儿……”

闻听此唤,婵玉羞答答应了一声,竟有些扭捏,显然此时把土行孙错认成土豆了。

婵玉乃崇侯虎正妻所生,自幼拜师学艺,不但武功高强,还善使飞刀,百步之内百发百中,只是容貌粗狂,且从不拘泥小节,敢恨敢爱。

土行孙苦笑一下,什么侯门千金,什么如花似玉,心里把闳夭骂了一百遍。土行孙本想一走了之,但见婵玉的一双杏仁眼笑起来还算迷人,且打探崇侯虎虚实的任务未了,只得暂时忍了。不容他多想,早被婵玉挽住胳臂,旁若无人般往侯府走去。婵玉想把脸儿靠在土行孙的肩上,怎奈个头高出许多,只得贴住土行孙的额头。

刚走出几步,婵玉忽然丢开土行孙,道:“你身上怎会有一股粪味?”土行孙“啊”了两声,正要拿出红唇草,婵玉道:“回去快洗个澡!”说罢又挽起土行孙朝前走去。土行孙渐渐脸色泛红,浑身燥热,头晕腿软,走路摇摇晃晃……

刚进侯府,崇侯虎迎面而来。

婵玉唱了个诺,见土行孙仍自呆望,忙拉拉他,道:“快给父亲行礼。”土行孙这才知道眼前这高大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伯侯,赶紧行了礼,只是一直被婵玉挽着,有些不自在。崇侯虎面无表情,道:“得手了?”土行孙知他问的是土豆假冒他行凶之事,恨得牙根发痒,但此时自然要装得像些,便道:“是,我……”崇侯虎道:“不用多说,本侯都已知晓。”忽然紧锁双眉,捂住鼻子,警觉盯望,道:“你身上怎会有股怪味?”婵玉替土行孙答道:“他多日没洗澡……”崇侯虎喝道:“不对!”冲土行孙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土行孙被盯得毛骨悚然,暗道:“这老儿果真厉害,若非闳夭神算,几乎被他识破了呢。”忙双手递上红唇草。崇侯虎接了,在鼻子底下嗅嗅,又捂住鼻子,道:“你去青龙山了?采红唇草做什么?”依然是目光疑惑。土行孙很快镇定下来,道:“土……土豆遇到一位道人,他说我半年内必有血光之灾……”婵玉吓得“啊”了一声,急道:“那怎么办?”崇侯虎道:“让他说下去。”土行孙接着说道:“那道人说,只要红唇草不离身,半年后灾祸自除。”婵玉松了口气,说道:“那就戴它半年。”崇侯虎莫名一笑,自去了。

望着崇侯虎的背影,土行孙暗道:“敢对我西伯不利,我就先杀了婵玉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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